“我没有别人的Background,所以,一定要出人头地,否则,就留在地狱。”
——宫明龙1988年12月29日笔记
一位清纯的少女,雪肤花貌,气质高雅,孤独地就在不远处。清晨的薄雾浓密,像是在云间,让人不能看清楚。
杜需沙定了定神,判断了一下环境,确定不是在梦中。少女面色庄重,沉静若思,使杜需沙心旌荡漾,动了魂魄,他努力要看清少女,把蔚青青甩在后面,任蔚青青噘嘴不满。
……少女终于走到了他的面前。
他看到:少女白净的脸上,嘴边长着黑色的胡子茬!
杜需沙猛地转过身,却不见蔚青青,急得脱口大叫——
“青青!青青——”
杜需沙打了一个激灵,一头冷汗地醒过来,睁眼看到,自己已经侧转身体,双手正紧抓住身边的梅茹艺,并马上松开。
梅茹艺已经穿着衣服,肩膀靠着床头,头枕着自己的一手,穿好鞋的脚侧伸出床外,躺在他身旁,另一手举着书在看,此时,她放下书,直起上身,侧向过来,一手理平被杜需沙揪起的上衣,一手去摸杜需沙的额头。
“哦,出这么多汗。”梅茹艺从自己口袋里拿出手帕,给杜需沙擦,“最近又和青青闹别扭了吧。”
杜需沙又闭上眼,不说话,稳定被梦搅乱的情绪。
梅茹艺隔着被子拍着杜需沙,杜需沙昏昏欲睡着……。
看着杜需沙马上就要再次进入梦乡,梅茹艺把嘴贴在他耳边,轻声地说:“需沙,现在是上午九点三十七分,十点的春节音乐会咱们还能去吗?票是我们单位很难搞到的。”
杜需沙仍闭着眼睛,嘴巴不张,微震胸腔,用喉咙低沉地说:“你要去就去吧。我实在累了,想再睡会。”
“那好吧,你就好好睡,我陪你,我继续看这本书。”梅茹艺语气很痛快,然后,一边把自己的鞋脱掉,脚上床,一边说:“你一说话,震得这床直抖。”
杜需沙说了句“中午叫醒我,我约好去宫明龙家”后,在被子里翻了个身,把背对着梅茹艺,马上就发出鼾声;梅茹艺继续隔着被子拍着他。
杜需沙喜欢梅茹艺这一点:随和。虽然,他早断定梅茹艺绝对不是一个随和的人。自从高中大病以后,他再也没有初中时候的精力和体力了:看一夜的闲书,第二天黎明,去参加学校田径队大运动量的训练。他甚至有些嗜睡,醒来总感觉昏沉沉的,所以,前一天约好上午的私事,经常是爽约,蔚青青为此深受其害,曾经有一次,蔚青青叫起劲来,在冬天公园的门口,等过他六个小时。他与蔚青青在一起的时候,如果上午约定外出,时间一到,蔚青青就会一边叫着“大懒虫,起床!”一边用手捅他,他则睁开一只眼睛,伸出手,五指张开,意思是:再睡五分钟。五分钟过后,蔚青青便来回走动着,说着“今天外面的天气特别好,别老闷在屋子里睡觉呀!”给他送水,把衣服拿到他脑袋旁边,开窗通气,或者把收音机打开。可是,五十分钟过去了,他仍然睡得香甜,蔚青青则沉默了,穿戴整齐的蔚青青,坐在床头暗自掉泪。等到他醒过来,蔚青青不会与他再说一句话,直到两个郁闷地告别;梅茹艺则不是,梅茹艺善解人意。
只有李别龙等少数几个哥们儿,知道杜需沙对蔚青青心里埋藏的过节。
杜需沙刚认识蔚青青的时候,很陶醉于其中。蔚青青长着一张孩子般的脸,圆圆的眼睛清澈透明,眸子又黑又亮,看人时,眼光咄咄逼人,她经常脸一红,就咯咯地笑个不停,她走路扬着下巴,嘴角向上翘着。蔚青青快人快语,性情梗直,自己常抱怨父母没有把她生成一个男孩。虽然,由于蔚青青在家里最小,被溺爱得很任性,但是杜需沙喜欢她的单纯、快乐和善良:如清新的春风,涤荡着沉闷的空气,激扬着年轻的活力。蔚青青的父母都是单位里的领导干部,早出晚归,所以,他们单独约会的地点是在蔚青青家。他们一起旷课,白天,他们在蔚青青家,蔚青青不会做饭,总会提前跑到街上,把食品准备充足。如果蔚青青父母去外地出差,他们则能够盘恒数日。晚上,他们或者去李别龙家,或者开着摩托车上马路兜风。过年或者过节,蔚青青会去杜需沙家,偶然有几次留宿,两个人一起挤在杜需沙的单人床上。起床的时候,谭悟及看见蔚青青,总会皱着眉头说:“杜需沙全身就爱出油,他那屋子我都害怕进:枕头、床单和被子,全是大油味。你还真能够忍啊。”蔚青青则低头,咬着嘴唇,脸上浮起红晕。等到谭悟及离开,她会轻声说道:“我还喜欢闻呢!”
蔚青青很反感杜需沙抽烟,可是有一次,杜需沙无意地自叹:好抽的烟太贵,买不起。杜需沙走后,她一个人在黑屋子里,外面下起雨,她想起来觉得心里别扭,于是,她给抽烟的哥哥打电话:“哥,你知道什么烟好吗?”
“怎么了?问这个干什么?”她哥哥笑着问。
“甭管!告诉我就行。”
“是外国烟、云烟还是其他什么烟?”
“我哪里知道。你就告诉我,你自己喜欢抽的吧。”
“我喜欢抽万宝路……。”
蔚青青拿起自己的小钱包,飞快地下了楼,冒着雨,去街上的商店。
第二天,她一见到杜需沙,就递给杜需沙一个长方型的小包:外面是透明小塑料袋,用两条绿色的细头绳扎紧,打开,是一个白色手绢的包裹,再打开,是一盒红色的万宝路香烟。
在他们认识半年后,发生了一件事。那天,杜需沙刚进门,蔚青青笑嘻嘻地拉着他,让他在大衣柜前的沙发上坐下,然后,拿出几件叠得整齐的衣服和裤子,和几个鞋盒子。
“你帮我看看,我穿哪一身衣服好看?”
“唔……”杜需沙满脸疑问。
“今天晚上,我表姐带我去参加舞会。”蔚青青兴奋在脸上。
“哪里办的舞会?”
“是人家在自己家里办的。”
“是谁呀?你认识吗?”
“我不认识。我表姐说,是她工厂里的一个同事。”
“这个人是男的还是女的?”
“是男的。”
蔚青青一边换着服装和鞋,在大衣柜的镜子前,左右端详自己,一边不住的问:“这件衣服是不是太土气了?”“这条裤子是不是挺精神的?”“这双鞋配这套衣服合适吧?”“我擦口红漂亮吗?哎呀,你看呀!”……。
“就你和你表姐两个女的去吗?”杜需沙问。
“不是,去好多人哪。我表姐说,她车间里的四五个女同事一起都去。所以,下午你得提前走一个小时,我表姐会来接我。你明天中午过来吃饭。”
蔚青青从镜子里看到了杜需沙的表情,停下手。
“需沙,你是不是不愿意我去?”
“没有呀。”
“那我怎么觉得你不高兴了?”
“没有,没有不高兴。你去玩玩,挺好的。”
“是啊,要不是我表姐带我,我哪有机会去跳舞?每天在家呆着,没有意思死了。我表姐带我,这不也是见识见识吗。”
杜需沙临走的时候,平静着呼吸,蔚青青高兴地在杜需沙脸上亲了一亲。
这天晚上,杜需沙失眠,心里忐忑不安,只盼快到第二天中午,到天亮时,实在累了,才迷糊着。中午,杜需沙到达蔚青青家的楼院门口外时,比平常都早。为了不提前出现,他在旁边的街上转悠了半个小时,甚至比平常晚了几分钟,他吸了口气,平和表情,放松步子,开始进院、上楼。往常,杜需沙还没走完楼梯的台阶,三楼的门会轻轻地打开一半,蔚青青的笑脸随之出现。但是今天没有,他轻敲门,里面没有反应;他重捶门,里面还是没有反应。他下楼,站在楼外,向蔚青青房间的窗户投掷小石子——他们两人在晚上紧急约会时候的暗号,里面仍然没有反应。杜需沙心情急切,几块石子不由扔得用力,打得窗户玻璃“砰砰”响,引得楼下几个窗户的窗帘掀起一角,露出几双敌视的眼睛。杜需沙退出院子门,正对着门口蹲在地上,眼睛看着马路的方向,他心里空荡荡的,他要等出一个究竟。
他双腿蹲得发麻,眼睛看得发酸,脑袋里胡乱不堪。等了大约两个小时,他觉得自己像在乞讨,于是,他发着狠想:该怎样,就怎样,这是命!我不会再主动找她,除非她先找我说明白。
他离开了,但是,他下意识地就来到李别龙的家。李别龙不在家,屋子里,另外三个哥们儿坐着喝茶,伍紫芳磕着瓜子,大家在看电视。
“怎么了?你今天这是……。”伍紫芳对闷闷不乐的杜需沙说。
“没事。有点累了,坐会,就回家。”杜需沙轻描淡写着。
杜需沙坐着,眼睛看着电视,心里却在长着草,屁股如坐针毡,没有几分钟,他没有言语,拉门出去,大家因为他去上厕所,他却鬼使神差,又去找蔚青青。
在蔚青青门外,他感觉内面有动静,敲了敲门,门打开,蔚青青无精打采,没有说话。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杜需沙进门就问。
“我刚进门几分钟,刚才给我表姐打电话。”
蔚青青脸上没有通常的红润,回避的眼光有些黯淡,头微低着,披肩的直发垂在脸旁。
“你去哪儿了?”杜需沙强做轻松,口气柔和,但是内气冲动,使声音微微发颤。
“没有……我没有去哪儿……我……”
“我问你去哪儿了!”杜需沙突然声音高调,胸腔如鼓响着。
蔚青青坐在沙发上,眼睛看着地,咬着下嘴唇,脸紧绷着。
“告诉我你去哪儿了!你没听见吗?”杜需沙发狂般地吼起来,声音像在房间里炸开。
蔚青青浑身一震,马上抱住杜需沙,一边摇晃着他,一边看着他的眼睛说:“干嘛呀你,表情这么吓人。我是去昨天跳舞的地方了。”
“你去那个男的家了?”
“是。”
“你和谁一起去的?”
“自己。”
“你怎么能够自己单独去?”
“我怎么知道,我怎么知道他只是约了我一个人。”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
“不可能!你快告诉我,别让我急!”
“真的没有。你别嚷嚷。”
“蔚青青,我杜需沙不是傻子,我看得出来!到底有什么事?”
“他,他想亲我,被我推开了。然后,我就回来了……。”蔚青青声音越来越低。
“不可能就这样吧!还有什么?”杜需沙声音冷冷。
“真的,我向天保证!其他什么都没有。”蔚青青环抱着杜需沙,撒娇地说:“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我都跟你说了……。”
杜需沙双臂一张,脱开蔚青青的怀抱,一屁股坐在床边,扭着头,生气极了。蔚青青坐在他旁边,沉默着。就这样,两个人沉闷地坐了一会时间。
“我走了!”杜需沙突然站起身,头也不回,气呼呼地走向房门,蔚青青急忙从后面把他抱住,向后拖着。
“你这是干嘛呀!你就别生气了。我心里也憋屈着哪,刚才我给我表姐打电话,我还说哪,怎么碰上这样子的人呀……。”蔚青青恳求着。
“别在我面前再提你表姐!她把你往这么一个地方带,还算是你表姐吗?”
“你别怎么说我表姐,我表姐也不知道我去呀。要怪都怪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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