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佳肴琳琅,觥筹交错,逐渐,酒酣耳热。
年夜饭接近尾声,管家领着佣人奉上精美甜点,随即,又送了脸盆热水及毛巾上来。
这时候,猜拳行令的,推杯换盏的,均停住了手中动作。
夏念之看着在场每个人的动作神情,皆在几秒钟的时间内,便将酒气消散殆尽,轻易地恢复了精明算计,宛若刚刚那些被酒精侵蚀的昏沉、糊涂模样,不曾存在过。
“时间已到,请各位先生们移步二楼议厅。”
……
本有些昏昏欲睡的夏念之,顿时清醒,她期盼了整个晚上,亦是她答应盛夫人邀约的其中重要原因,终于要出现了,那个,仅限于少数人知道的,盛家的第二个奇怪族规。
盛氏的下一任族长并非长房长子专属,而是由所有盛家族人,与除夕夜当晚,共同选举长房中的贤能者居之,每十二年换届。
其实族长并非是个多讨好的角色,族中家大业大,人多心杂,平时维护族内各家的关系,那简直比联合国秘书长还要来得痛苦不堪,但长房各人趋之若鹜,自有其原因。
盛氏族长的手中握有一把钥匙,亦可称之为金印,是盛氏隐匿于世界各大银行保险库内,百年几代人所积累下,无数珍宝,巨额宝藏的唯一开门钥匙。
盛氏所袒露人前,堆山积海,富可敌国的黄白之物,只不过是其黄金帝国的九牛一毛。
这厢,盛氏族人纷纷起身,走向二楼议厅的方向,不时附耳低语,亦或者互相眼神示意。
眼观他们行至二楼,夏念之边旁观周遭各位夫人们的神色,边安静地陪在盛夫人身边,抽空又瞄了眼壁钟,得亏曾经喜欢往盛家祖宅跑,对盛家的家事有些了解,再过两个小时,便是盛老先生执掌盛氏金印的第四个十二年。
这位实际年逾古稀,却仍旧身姿硬朗的老男人,掌控了盛氏旗下的资源,足足大半个世纪,相当于一个普通人的半辈子,足够久了。
风水轮流转,显而易见,盛家族内,很多人已然等得不耐烦。
夏念之慢悠悠地往二楼议厅的方向又仔细瞧了瞧,暗自在心里盘算——盛家这代,长房有资格参与族长竞争的,也就只有盛老先生,盛痕,盛璨这三人。
若以古代皇位类比之,皇帝活得太久,还活得太建康,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历史早就给出了答案;而盛家,盛老先生若是不放权,下个十二年,谁又能预见会发生什么事。
盛老先生向来将盛家这些亲戚们死死掌握在手中,也不知道等会儿,会有多少妄图造反的盛家亲戚,而她若是知道名单,便是将来她揭竿而起,大举进攻时,最好的士兵。
佣人送上来精致的小点心,夏念之竟是对其中的酸梅圆子很有好感,连连喝了好几汤匙,眼看一时半会儿,二楼议厅是不会启门的,夏念之干脆放空,谁知念头驰骋,便拐到了佩服起盛家先祖的智慧。
当年定下这一族规,使得百年来的每任家族执掌者,手段计谋无一不是盛家最好的,这无疑保证了盛家几代人的绵延繁华。
……
三十分钟后,二楼议厅的门开了,众人纷纷下楼回到晚宴桌上,无声静谧中,轻重不一的脚步声,显得格外沉闷诡异。
族长左后究竟落到了谁的肩头,夏念之始终看不出来,盛家的族人各个也是将表情管理修炼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她眼拙,然而,当盛痕出现在她的视线范围内时,两相对视,盛痕淡淡朝她点了点头,似乎是安抚,或者还是其他别的。
然而夏念之执拗地将那道目光当做了宽慰,她悬着的心,终于稳稳地落地了。
直至盛老先生落座,在场似乎没人有继续维持完美家族除夕夜聚会的打算,夏念之环顾四周,气氛压抑,一时间,骇人的紧。
兴许是紧张,亦或者是酸梅圆子吃得有点多,此时胃里泛酸,甚是难受,夏念之顺气的模样被盛夫人看到了,关心道:“念之,哪里不舒服?”
“没事,我喝点水就好了。”
两人的对话很是稀松平常,夏念之为了不引起其他人注意,回话时甚至可以压低了声音,然而,还是有人,突然站起,桌子被拍得震天响。
“今日选族长是我盛家内部的事,这女人又是怎么回事?”五十左右的男人,贼眉鼠眼,尖嘴猴腮,朝夏念之吼道:“一个外姓女人,连我盛家儿媳妇都算不上的,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待着?”
“是,晨哥说得没错!你这女人怎么还不出去!”晨哥旁边的男人跟着呵斥:“出于礼貌,这饭我们让你吃完了,既然如此,你这女人就应该识趣地离开啊!还赖在这里做什么?!”
有一便有二,有二便生三,有人带头,剩下的纷纷附和,一时间,吵吵嚷嚷,喧嚣四起。
莫名成了众人指责怒骂的对象,夏念之内心万马奔腾,先前纵然看不起她,却还顾忌着脸面,所以,此时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就撕破各自维持的光鲜体面了?
面对盛家族人的突然发难,夏念之实打实地有些无措,他们说得倒也是没错,她毕竟是个外人,但她是盛夫人邀请来的,二楼议厅她更是全程没有参与,到底哪儿出了问题?
夏念之环伺周遭,豺狼虎豹,猛禽凶兽,各个掀起獠牙,蓄势待发,突然便笑了。
她今晚上忍着怒意,装聋作哑将他们的揶揄嘲讽一一受了,可不是为了此时狼狈认栽,乖乖离开的,盛氏除夕年夜的这出戏,她打定了主意,得看到最后。
“我倒不知,盛家乃是平城望族,书香门第,待客之道竟然是这样的,主人家都还没发话,亦是客人的亲戚,便能对同样受邀而来的客人嚷嚷叫开了。”夏念之咬破舌头,挤出两滴泪,眼眶红红地,拉住盛夫人的手,幽幽叹气:“盛夫人,您以后还是别来找我了,今晚,也是念您对我好,想陪陪您而已;但人言可畏,看来,世上之人,哪能都像您这般温柔善良,探望长辈,这话都成什么样了,传出去,多丢人。”
夏念之跟盛夫人提了抱歉,随后便直接起身欲出门,而意料中,盛夫人伸手拦住。
“念之啊,盛妈很久没给你包压岁钱了,今晚啊,盛妈准备了个大的。”
在夏念之的惊讶愕然中,盛夫人牵着她的手,温柔地拍了拍,似是安抚,夏念之下意识觉得哪里不对劲儿,直至盛夫人缓缓出声,宣布了她的决定。
“本来,是想等稍晚些,大家都休息好了,再宣布的,不过既然盛晨你已经提了念之的名字,质疑她的身份,那我就在这里,解释下。”
夏念之觉得,盛夫人握住她手腕的力道在缓缓加重,因而,此举惹得夏念之心底更加疑惑,她难道漏掉了什么?脑海中筛选了遍最近发生的事情,夏念之却毫无收获,因而,她不免奇怪地看向了盛夫人。
“念之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脾气秉性都好,我已经认了她为养女。”盛夫人言之凿凿,板上钉钉:“今天喊过来吃上一顿团圆饭,亦是想着大家熟悉熟悉,以后,毕竟也是我盛家长房的千金了,外头碰见了,长辈晚辈间,招呼还是该有的。”
不是干女儿,是养女。
盛夫人话一出口,满场哗然,几乎是瞬间,在场所有盛氏族员,包括盛老先生,盛痕,路璨,均将目光投向了夏念之,她霎时,便成了万众瞩目,亦或者,是众矢之的。
一声养女,多轻而易举,然而随之而来的是律法明文,条条款款将给予养女的诸多权利,其中自然包括部分继承权;甚至哪怕不是亲生,单单因为是盛家的养女,这层身份已然足够分量,与盛家亲生女儿同样的待遇,上族谱,赋授的是‘盛’这一姓氏带来所有便宜与资源。
天上掉馅饼?
不,是天上掉皇冠了!
在场的盛家各脉的亲戚,轻蔑,疑惑的目光重重叠叠,将夏念之上下打量,左右审视。
此时此刻,她像极了动物园里,搞怪滑稽,逗人娱乐,被人围观欣赏的猴子。
其中,有两道视线最为锋利,夏念之循着视线望向来源,是宋澄和沈冉冉。
两大美女阴毒的样子,夏念之都怀疑,下一秒她们两人会冲过来,用那价值不菲的指甲,划花她的脸,顺便再踩上几脚,才够解气的。
“嫂子。”盛晨笑起来,抬手将佣人新送上的甜汤砸在盛夫人的面前,质问:“你们长房为达目的,这种招数都使得出来?!养女?我盛晨服了!”
夏念之第一反应是看向盛老先生,‘养女’这件事,盛老先生决计不可能同意的。
然而,令夏念之极震惊的是,盛老先生竟不置可否,默认了盛夫人的决定。
这个世界大概是,玄幻了!!!
夏念之发誓,她刚刚那场凄凉哀婉的诉苦,只是演戏而已,想着勾起盛夫人对她的恻隐之心,对付下蓦然口出狂言的盛家二叔,谁知道,竟然会牵扯出‘养女’这件事情来。
若是她成了盛夫人的养女,便是得喊盛老先生一声‘父亲’,夏念之光想想,都觉得鸡皮疙瘩满身,哪儿哪儿都膈应得慌,大抵,盛夫人提出的‘养女’这件事唯一的好处,便是能摆脱盛痕与她畸形的关系了。
或许,按照盛痕那老男人死变态的混蛋逻辑,还会觉得刺激也说不定?
夏念之有些绝望,忙不迭地想着该如何寻出个无懈可击,情理俱在的由头,婉拒盛夫人的热情,和她尽力想要弥补她的愧疚。
目录
加书架
打赏
送月票
设置
详情页
1
张月票
2
张月票
3
张月票
4
张月票
10
张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