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胜雪蓦地驻足定在原地了。
后头喊她那人跟了一个菜篮子掉地下的声音,这人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颜胜雪。
这熟悉的声音……
是师傅余又生。
“师傅!”颜胜雪倏尔便红了眼眶,转身便跑了过去!
余又生好几日不曾见到颜胜雪,一直牵肠挂肚,如今师徒见了面就拥抱在一起痛哭起来。
余又生给颜胜雪擦了擦眼泪道:“这些时日,师傅很是挂念你,生怕你遭遇什么不测,想起月杨村女子失踪的事,我就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还好前日你郎婿前来告诉我你平安无虞,我这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郎婿?”颜胜雪诧异又疑惑。
师傅是说……谢瞻云吗?
难道谢瞻云跟师傅自称她的郎婿?
“是啊,谢郎君不是你郎婿吗?”余又生怔了怔,“难道是师傅误会了?他还问了我,你喜欢吃什么,喝什么,有什么习惯,我当你跟他暗许终身了呢,他要做你郎婿了,才这般对你上心。”
颜胜雪大吃一惊,想着她只告诉谢瞻云帮她转告一下师傅不必牵挂,却没想到这谢瞻云怎么问她师傅这么些问题,还真像是个未来郎婿要问的事儿了。
“不是不是,谢郎君……是我在上虞赁租的一个竹寮的主人。”颜胜雪赶忙解释,“我在上虞采了几味野菜,但是他说有两种山菜要等春雨过了再养两日才没有土腥气,我正想着将那山菜摘回来送回给师傅试试呢。”
余又生对这话也没起疑,颜胜雪一直是他心中有天赋又肯努力的乖徒儿,于是欣慰道:“咱们当庖厨的,为了食材肯等时机,为了口感可费时辰,你当真不负师傅的心。”
颜胜雪心虚地笑道:“这是自然,师傅所言,我时刻谨记呢。”
余又生疑惑道:“那你今日来会稽是何事?”
“本也想着亲自向师傅报个信儿的。”颜胜雪咬咬唇,想着还是不要告诉他青城寨之事为好,于是道:“师傅放心,等我摘了那春菜,便立刻回去,不会耽误庖厨大赛的。”
余又生这下放心了,握住颜胜雪的手嘱咐道:“好,好,那你小心啊。”
前头的谢听雨发觉颜胜雪没跟上来,折返回去找她,却看见颜胜雪正跟个老丈叙话。
颜胜雪见谢听雨来了,生怕她脱口而出一个“三当家”,抢先便说:“王妹妹怎么回来了?”
方才见颜姐姐没跟上来,怕姐姐遇到恶霸,所以回来看看。”谢听雨凑上前道:“咦,这位老丈是……?”
“这位是渔声小馆的掌柜,也是我师傅。”颜胜雪这下才放心地互相介绍:“师傅,这位是王娘子,是我新结交的闺中密友。”
余又生见谢听雨身边一把佩剑,便猜她会功夫,颔首道:“你们两个小娘子结伴走,我倒也放心些。”
谢听雨果然拍着胸脯保证道:“颜姐姐师傅便是我师傅!师傅只管放心吧,别老泪纵横了,我自会护佑好颜姐姐的。”
颜胜雪顺着谢听雨话说:“对对对,王娘子师出少林,龙骧虎步,可厉害了!”
谢听雨也不认生,挽着颜胜雪的藕臂,对余又生道:“师傅放心吧。”
余又生这才展颜点点头,拎起掉在地上的菜篮子,带回渔声小馆去了。
“师傅慢点走。”颜胜雪看着余又生佝偻的背影,蓦地想起那日余又生独自上山找她,不由得又潸然泪下。
还好余又生没看到,一步一步地慢慢走了回去。
谢听雨挽着颜胜雪的藕臂,追到前头跟上小竹子和小石子。
谢听雨边走边问:“颜姐姐,你方才说,我是你的闺中密友?”
“正是呢。”颜胜雪看着笑意盈盈的谢听雨,“怎么,你不愿意?”
颜胜雪今日对谢听雨这位“王娘子”很是欣赏,先是在捕头面前挺身相护,而后又怕她被赌坊挟私报复追了回来,倒的的确确是个实在热情的可交之人,并非一早见的那般不问是非地横冲直撞。
谢听雨连连摇头:“不是不是,我是太高兴了,我从小到大,东京那帮小娘子都说我举止粗鲁像个男人,嫌我不通女红刺绣,也不通歌舞礼乐,不愿跟我玩儿,我还是第一次有闺中密友呢!还是个这漂亮的大美人儿!”
“不通女红刺绣歌舞礼乐又如何!”颜胜雪听了为她感到愤慨之余,还是不忘开解她,“在我看来,女子若不入宫为妃侍奉君王,也没什么必要非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人更是亦然,就像你武艺超凡,我厨艺精湛一般,这不也是那些闺阁娘子不会的吗?”
“颜姐姐,你……”谢听雨竟被这话感动哭了,一时口不择言,“你说的话是我听过最好听的人话了。”
“……啊?”颜胜雪见她哭了,不知是哪句话说错了,不知所措地哄着她,“别哭呀,怎么还哭了。”
谢听雨胡乱抹了一把眼泪,连忙解释道:“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哎呀,我就是说,颜姐姐人美心善,是天仙下凡呢!””
颜胜雪笑道:“就属你嘴甜。”
“她们都说我平白生了副好相貌,像市井之徒一样粗鲁,往后定是嫁不出去的,只有你肯觉得我这一身武艺没有白学!”谢听雨撅着樱唇道,“方才那赌坊里头的人也是说,我这样的叫泼妇,嫁不出去,没婆家敢要……”
颜胜雪听了这话便觉得方才那般给捕头脸色瞧都轻了!
一帮无所事事的大男人,竟敢这般折辱一介豆蔻少女!
颜胜雪停下脚步,用绣帕替谢听雨擦了擦眼角的泪,按住她的纤手,认真对着她水一般清澈的眼眸说道:
“往后你我姐妹相称,不必客套的,更不必理会那些囿于窠臼的荤话!”
“谁说女孩子未出嫁前就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出嫁后还得相夫教子,我便不认为这是女子与生俱来的使命和义务,你只管问问那些男人,哪个真的会多少琴棋书画,只随便背诵个诗词歌赋,或是信手来副笔墨丹青,只怕是背也背不出,画也画不了呢,还要求女子这个那个的,美的他们都要上天了!”
“再说了,这人人要求女子贤良淑德,相夫教子,哪个男人又真的能保证对自己娘子从一而终,不纳二色,又有哪个能保证他教出来的孩子就是仁孝温良的?硬是要把教不好孩子、侍奉不好夫婿的罪名扣在女子的头上,那是活脱脱儿的自己个儿没能耐,除了这些屁话以外,定没句别的人话会说了!”
小竹子和小石子这时拎着菜篮子走回来看这俩娘子怎么停下来了。
“就像这个一样——”颜胜雪眼尖地趁机取材,顺手就从小竹子的菜篮子里抓出一把被虫蛀烂了的薹心菜,对谢听雨犀利道:“男人不自爱,像把烂叶菜!”
“三当家说我买烂叶菜……”小竹子懵着看小石子,知道颜胜雪对食材要求甚高,“我是不是没饭吃了。”
“不会不会。”小石子也把小竹子搂在怀里安慰。
“颜姐姐,听你骂人真的是太舒坦了……”谢听雨倒是听得浑身每一个毛孔都透着爽利之感,“颜姐姐,你理解什么叫如沐春风,醍醐灌顶,酣畅淋漓,茅塞顿开……”
颜胜雪见她如此天真,笑着拉过她道:“行了行了,瞧你这词儿一套一套的。往后啊,哪个再说你粗鲁,你只管告诉我来,我替你骂他!”
谢听雨勾起颜胜雪的尾指,真诚道:“我今日愿与颜姐姐义结金兰!”
颜胜雪也尾指用力,与她的小指牢牢勾在一起:“我颜胜雪亦然,愿与王雨婷金兰互契,往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谢听雨方才决定结义时似乎忘了自己顺口编了“王雨婷”这个名字,如今听颜胜雪说完她这假名,她倒憋不住地想笑。
“有一件事……”谢听雨本想说出实话,却想着才跟二哥做了约定,还是三缄其口:“有一件事,我不知该不该告诉你,若是说了,怕你生气,不如我以后再说吧。”
“你若觉得不该说,便不要说。”颜胜雪没往这名字上想,只笑道,“无妨的。”
颜胜雪平日是个急性子,若是以前她定是刨根问底了,如今不说则是觉得才和谢听雨结了金兰,注重距离感很是必要的,人都不该在十分熟络之时,就毫无分寸感。
但谢听雨素来天真无邪,这脑子也说不上多好使,听了颜胜雪的话,还真就不上赶着说了,一心想着这真实姓名不该说,若是说了便当真没了好吃的,所以想着想着,最后还是决定,不说不说!
“那往后有机会再告诉姐姐吧。”谢听雨勾唇一笑,转而去扒拉菜篮子里的菜,“哇!今天买了好多菜啊!”
目录
加书架
打赏
送月票
设置
详情页
1
张月票
2
张月票
3
张月票
4
张月票
10
张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