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谢瞻云盘算一二,方道:“事不宜迟,褚长老将村西剩余的娘子和孩童都叫来吧,让他们带三十个酒杯,我们把这坛酒都倒出来分一分……长老一定要记住,酒杯要大的十分大,小的十分小。”
褚长老曾听杜彦隆说,今日这人是来救人的,所以虽然不明白他说这话的意思,但也愿意对他言听计从,左不过死马要当作活马医了:“小老儿这就去。”
然而妇孺们刚前脚都到了草仓之中,立刻就有盯梢的人去给吴大汉报信:“吴阿兄,村西的妇孺们都被那褚长老叫去了。”
“去一两个便罢了,四五个也忍了,去这么多人是要伺机逃跑吗?”这吴大汉果然防备之心戒严起来,“你给我跟上去,听听他们都说什么了!”
这小喽啰应声便来了草仓外头,许多妇孺都已经在草仓里头和谢瞻云见上面了。
谢瞻云和流觞长期在外,对这隔墙有耳颇有警觉,此刻谢瞻云背对着草仓墙壁,流觞便转过身来留神。
“郎君。”流觞上前轻唤谢瞻云一声,对着草仓外的黑影使了个眼色,提醒外头有人。
谢瞻云颔首,给了流觞一个眼神,示意他假装带着妇孺高声地嘘寒问暖。
流觞会意,立刻朗声道:“诸位姊妹娘子和子侄们这些时日可好?杜阿兄在青城山很是挂念呢。”
褚长老似乎事先给这些妇孺提示过了,这些妇孺也不敢说月杨村被外人侵占之事,纷纷强颜欢笑地寒暄起来。
“自然很好,杜阿兄上次送来的钱,够咱们花上大半年了,现在还没花完呢……”
“就是就是,这些时日村里头粮食短缺,还好杜阿兄这次及时送来了!”
“这位小叔父,杜伯父在青城寨怎么样呀?身体可还好吗?”
最后说话的是个机灵的小孩子,大概只有髫年左右,谢瞻云一下子就被他吸引了目光。
便是启用这个机灵聪明的孩子来承担计划吧。
流觞对许多娘子的问话都一一客套地回答完了,另外几个妇人正在一张陈旧的案上摆起拿来的酒杯。
谢瞻云抬手示意她们将酒杯摆放的声音提高一些,遮住他的窃窃私语:“娘子们按次序排好,每十杯一排,且要错落有致,随意一些,两三个大的搭配两三个小的挨在一起。”
妇人们虽然害怕,但如今谢瞻云是她们唯一能握住的救命稻草了,毕竟村里头年轻的女子都一一被掳去,她们这些娘子因生过了孩子,所以幸免于难,但很难保下一个遭殃的是否是她们。
她们都讷讷地点着头,依着谢瞻云的指示摆放起酒杯,一旁的流觞还继续在大声地叙话。
谢瞻云此刻故意朗声道:“这一次啊,杜阿兄给村里长老送了坛昂贵的刘家酒来,但是长老们不可贪杯,还得留半坛左右给方才那两位热心肠的阿兄呢,硬是体谅咱们兄弟俩赶路辛苦,要留我们住下来呢!”
褚长老适时道:“小老儿脾胃不好,便不喝了,小老儿的那一杯就留给各家的男丁喝就是了。”
谢瞻云则趁这个时机悄声对流觞附耳吩咐道:“流觞,你继续带着大家大声闲聊,务必要盖住我的声音。”
流觞见机知意,便嚷道:“还是褚长老念着咱村里的阿兄们,不愧是表率啊,表率!”
门外偷听的男人显然对此很是满意,心中嘀咕着这些人还算识趣。
流觞又重新以褚长老的身体开了个话茬儿的头,几个机灵的妇人顺着流觞的话大声议论起来些无关痛痒的。
如今放置酒杯的格局是谢瞻云昨夜就设想好的,如今谢瞻云便能在摆放好的酒杯中,手速迅捷撒入事先备好的入梦散。
有妇人看不明白谢瞻云放的是什么:“郎君,这是要做什么?”
谢瞻云立刻对着摆好的三排酒杯比划起来,小声地对两三个妇人说:“土匪奸诈,想必一定前几杯酒会让月杨村的百姓喝,所以这前三杯酒无论大杯小杯,都是没有下药的。除此以外,中间所有小酒杯都没有下药,其余的大酒杯里都下了药。但不是毒药,是喝了会昏睡一宿的药,约莫夜里会起效,这次能否逃出去,能逃多远,就要看大家的造化了。”
原来谢瞻云送酒入村,是存了心思要让这些外男昏睡过去,好让村西的妇孺连夜逃生。
方才谢瞻云选中的髫年男孩果然机灵,仔细听完了他的计划后悄声问道:“可是小叔父,你怎么能断定土匪们会拿哪一杯酒喝?万一他们不按顺序拿,还只挑小杯子拿呢?”
谢瞻云低声道:“这是会稽刘家酒,名贵至极,方才他们这贪酒的模样你也瞧见了。如今大小酒杯差的这般多,他们这些贪酒虫只会给自己挑大的酒杯喝来解馋,断不会饮这小杯酒,况且小杯的话没必要下药,因为即便喝了小杯的,也未必起效。非得浓郁的酒香才压得住药味儿。”
“原来如此。”小男孩点了点头,看着谢瞻云往三十个酒杯里分别倒满了酒,酒坛子也就空了。
谢瞻云神色凝重,半屈下身子用双臂拢在这小男孩肩头,郑重问他道:“你想不想让你的父母活?”
小男孩用力点了点头。
“那好,等我走了以后,这第一杯酒,你要抢着喝——最中间这一只大的酒杯,里头没下药。”谢瞻云从正中间端出唯一一只中间列没下药的大酒杯,在他面前晃了晃,“你叫什么名字?”
“阿娘叫我阿年。”小男孩神情明显有些紧张。
谢瞻云宽慰他道:“好,阿年,你放心,这没毒的。”
忽而他又眉心一皱,对阿年叹息一声:“但你……可能会因为抢在前面喝酒而挨打,你可愿忍受吗?”
这小阿年看了一眼他那在一旁叙话的阿娘,咬咬牙,懂事地点了点头:“为了爹娘,我一定忍受。”
谢瞻云心里一酸,但也想寄希望于这个机灵孝顺的孩子,遂握在他肩上的手掌重了几分:“阿年,你听好,你要喝的,只是中间这一只大酒杯中的酒而已,千万不要拿错了。”
这小阿年机灵聪明,认真地点了点头,握住那酒杯放回了中间的位置,然后仰头:“小叔父,我记清楚了。”
谢瞻云长舒口气站起身,发觉身边两三个妇人倒都是听的茫然,一脸懵懂之态,谢瞻云只能加快速度,却知道杜彦隆提醒过,她们是不认识字的,没法将杯子的顺序记下来……
外头已经有人开始催了:“一炷香就快灭了,可讲完了吗?”
谢瞻云和流觞互相对视一眼,万万没想到这帮外男点的是一根残香,一炷香约莫只有往日的三分之一长度罢了,看来已经极尽所能地在提防他们了。
从草仓的缝隙可以窥伺到,外头那根残香已经到底,只怕很快就要燃尽了。
流觞亦偷空轻声提点道:“郎君,来不及了,要快。”
谢瞻云见时间紧迫,还是教不好这些妇人,他突然想起来那日跟颜胜雪在山洞中编了歌谣当菜诀,如今是没时间教了,但俗话讲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耳朵听不了的,还有眼睛。
不识字,便画出来——像颜胜雪告诉他的一样,大当家的给每个人钱袋子上都画了符号来标记名字。
谢瞻云登时心生一计,快速起身拿了根树枝过来在沙地上比划着,用大小不同的圆圈替代酒杯,在能饮的酒上打着勾,在不能饮的酒上打着叉叉,如此简明扼要。
那阿年也帮着谢瞻云画图,两人配合之余很快就画完了大概的图示。
谢瞻云急切道:“从第四杯酒开始,所有人都不能喝,非要喝便拿小杯子喝,或者被迫喝了大杯的人,就就立刻找理由去睡觉,一定要记住了。”
阿年扯了扯谢瞻云的袖口:“小叔父,你放心,若我能活下来,我一定教会这些婶娘们。”
“这次当真要靠你了。”谢瞻云蹙眉拍了拍阿年的肩,看着其余妇人在十分努力地瞄着地上的图示,虽然看懂了七八分,但想来还是一知半解。
但已经来不及再叙话了,那吴大汉已经在残香燃烬的那一刹那,推开了草仓的门。
“不好!”谢瞻云心中一惊,他听觉敏锐,早发觉有人正进来。
“哟呵,好香,好酒,可说完了?”吴大汉进来就嗅到倒好的酒香四溢,心生感慨。
谢瞻云随手用鞋底划了划沙地上画好的图,但始终不能全部抹掉。
好在草仓里头没有烛火,人影挡了大半的日光,吴大汉一时间没看到地上的图示。
眼看吴大汉要往里走,谢瞻云索性故作上前接应似的“哎哟!”一声,便立刻摔倒在地。
“怎么了这是?”吴大汉要往内探看,还要褚长老用肩头替谢瞻云挡了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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