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楼中,凌温柔已经做好了要和刘脉成亲的准备,所以这些时日连处理临渊帮和无双楼的事情都格外有了动力,很快厘清了各项庶务和琐事,逐个将临渊帮新培养的人手陆续接进楼中安置了。
她今日算有空闲,正在无双楼下的院落里浇花赏鱼、以扇扑蝶,看着周遭许多桃花都开得很盛,花朵大的好些都从枝头坠了下去,满院都是桃花芬芳馥郁的香气,她竟嗅出了一丝初夏要来的味道,不由自主地唇角轻轻上扬。
之所以她今日多有闲情逸致,也是因为刘脉今天会随母亲祭祖归来、抵达东京。
“凌娘子今儿心情不错呀。”一个娇俏调皮的女声在凌温柔身后响起。
凌温柔是习武之人,怎会不知来了外人,只是她认得这声音的主人,才一直沉着且放松。
“谢娘子还是那么调皮。”凌温柔放下浇花的壶,回头果见是谢听雨来了,对她欠身笑道:“不,妾身该对您改叫锦鲤娘子了。”
谢听雨娇嗔道:“凌姐姐怎么也这么客套了!还是叫我听雨就得了!”
“外头人多口杂,咱们回我房中叙话。”凌温柔和婉一笑,拉着谢听雨的素手,往二楼的卧房中引去,“听雨请进。不知你今儿来无双楼,是做什么来了?”
“我今日是专程来看你的,我不会说话,你别挑我的不是。”谢听雨走进她卧房中,将包好的礼物放在案上,小心翼翼地说:“我今日上门叨扰,是听说,濮阳郡王的三郎君被西夏人刺杀了……说真的,若不是你护送他的棺木回了东京,我竟从来都不知道,你已有了夫婿。如今三郎君不幸离世,我怕你心情不好,特意去给你挑了些好的胭脂水粉给你送来,女孩子总得漂漂亮亮的心情才好。”
凌温柔坐在木凳上,心中一暖,替谢听雨倒了盏茶:“听雨有心了。”
“还有一些小茶点,是我闺中密友颜姐姐做的,她的手艺可好了。”谢听雨又将带来的锦盒放在案上,然后拆开买来的胭脂水粉,吆喝着让她快上前来:“你快来看呀,这是官巷北的染红王家胭脂铺里的新出的苏方木胭脂,我在颜姐姐那里闻见了,觉得这味道可好闻了。”
谢听雨打开一盒胭脂,嗅着味道闭目感慨道:“这清冷中带着明艳不可方物——我当时就想,这不就是你吗!立刻我就去买来了送给你。”
“看你陶醉的,你也太可爱了。”凌温柔看着谢听雨娇憨可爱的模样忍俊不禁起来,她对谢听雨这个丫头总觉得十分亲切,“这苏方木胭脂,我非常喜欢。谢谢听雨的心意。”
凌温柔隐约想到,这赵宗朴似乎对谢听雨颇有好感。此事她也是闲暇之余听赵仲庞说的,从前在会稽的东篱小筑,是派了赵仲庞上门请谢听雨前来的,当夜赵宗朴与谢听雨相谈甚欢。
她想,倒不如借此机会亲近谢听雨一番,往后或许也对赵宗朴有用。她索性就此将自己在东京的新身份对这个名扬东京的锦鲤娘子摊牌,这样往后若有任何不测之事,谢听雨会是她的一个后盾与证人。
凌温柔略忖了忖,便将今日心中快意之事故作口无遮拦地说出:“不过你说得对,我今天也的确心情不错,是因为,我当真要嫁人了。”
“嫁人?”谢听雨懵住了,“你夫婿不是已逝的三郎君吗?”
“这外人不知道,但是我不想瞒你。”凌温柔半真半假地说:“其实啊,我不是三郎君的外室,当年濮阳郡王对我有恩,救我于饥馑之中,我才活了下来。前阵子我恰好到寿州一带去找我一个朋友,但是在寿州迷了路,在树林里意外发现濮阳郡王家的三郎君被人伏击后中了毒,但是我一个弱女子也没法子护送三郎君回京呀,谁知道哪里还会有其他杀手呢,又怕外人怀疑是我贼喊捉贼杀了三郎君……所以啊,我情急之下没办法,只能自称是他的外室,向寿州知州寻求保护和帮助,这才能借官府的助力,将恩人之子的尸身给运回东京。”
谢听雨闻言,震惊不已地感慨道:“天哪!凌姐姐,你竟然这般知恩图报!我真的没想到,你竟为了报当年的一饭之恩,宁愿牺牲清白,也要护送三郎君棺木回京啊!”
凌温柔垂首道:“濮阳郡王对我恩重如山,若没有他,我早就饿死了。现在他家郎君在外头不幸罹难,我断不可能袖手旁观。”
“你真的好伟大啊!”谢听雨傻笑着回神,又问起凌温柔来:“可是这样,你的清白不就毁了吗?”
“这倒没什么,濮阳郡王人可好了,感激我运送了三郎君的棺木回来,还给我了百金做谢礼,还说我出嫁之日从濮阳郡王封一千两的贺礼给我做嫁妆呢。”凌温柔徐徐道:“而且,濮阳郡王知道我要嫁人了,还特意写了个三郎君去世之日前的休书,说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了。所以,拿了这休书,我便是自由之身,可以嫁人的。”
谢听雨听的入神,心说这赵宗朴竟这么好,不仅曾救过凌温柔,又感激她运送了赵仲庞棺木回京而赠金和写了休书。从前就那么悲天悯人,而今又这么会为凌温柔的清白考虑,难怪当初在会稽一带也豪捐了五千两银子帮助越州流民度过难关。想着想着,这下心里对他的好感更甚了。
片刻后,她才傻笑着回神,看着凌温柔,天真无邪的眼眸上,羽睫扑闪扑闪的,犹如蝶翼般可爱,心里却还是发自真心地为凌温柔考虑:“那你的郎婿,不介意这些吗?毕竟这休书也代表你嫁过一次人了呀。”
“他不介意的。”凌温柔想起那日刘脉的话,心中一暖,不由自主地弯唇笑起来:“他说了的。”
“那凌姐姐这回可真的找到了个如意郎君啦!”谢听雨感同身受地替凌温柔感到开心,好奇道:“不知未来的姐夫是何家的郎君呀?从事什么行当的?”
“他是个读书人,后来学了医,医术很精湛,是个郎中。”凌温柔略略含羞,“名唤刘脉。”
谢听雨惊喜道:“未来姐夫竟是个郎中,真的太好了,往后可以有人照顾你了!”
“是呀。”凌温柔螓首蛾眉微微低垂,赧然而幸福地一笑。
可话音还未落,外头就有无双楼的小婢女神色慌张地跑进来,连叩门都不顾了。
“何事惊慌,没见客人在呢吗?”凌温柔饶是不悦地一嗔。
那小婢女急切地道明来意:“凌娘子,奴依您说的去刘府问刘郎君何时回京,可刘府里头的人说,他家郎君不认识您呀。”
“不认识?”凌温柔心下一惊,霍然站起身时还拂掉了一只茶盏,神色紧张道:“你去的是哪个刘府?”
小婢女一头雾水地对照着凌温柔写给她的地址说:“就是您纸上写的南门大街以东的刘府呀,奴怕找错了,还跟街坊打听了一下,那家主就是唤刘脉的,是个郎中,跟您说的分毫不差呀。”
“你说什么?”凌温柔心跳加快,大脑顿时一片空白,“刘脉说,他不认识我?”
“……是。”小婢女道,“奴怕找错了,耽误了娘子的吩咐,所以只好闯进来先问清楚了。”
“罢了,你先下去。”凌温柔眸色瞬时一黯,挥手遣退婢女。
“凌姐姐,怎么了?”谢听雨也是听得一脸懵然和错愕,“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误会只怕没有,倒是怕负心汉呢。”凌温柔冷声一哂,饶是带了几分自嘲之意。
她想起刘脉那温吞懦弱的性子,就猜测许是回乡祭祖时生了变数,如今归来却不想认账了。
凌温柔咬咬牙,手中捏紧了一方绣帕:“听雨,我即刻要去刘府一趟,回来再与你叙话好不好?”
“我随你去!”谢听雨见势不妙,也利落起身,愤愤道:“免得真是负心汉翻脸不认人,欺负了你!我如今是官家御赐的锦鲤娘子,他们没人敢动我的!”
“好。”凌温柔见谢听雨坚决陪同,就不再推辞了。
马车的轮毂一路上都快速地向刘府行驶着,凌温柔的心也是七上八下,安心不下来。谢听雨一路握住她颤抖的双手安慰着,最后也得不到任何放心的回应。
直到马车停在了刘府门前,凌温柔亲自上前叩门,谢听雨就在一旁陪着她。
凌温柔在刘府养伤过好几日,这府里人都对她很熟悉,不可能有人不认识她。
她叩门以后立刻有管家来开门,管家自是认识凌温柔的,只是此刻面色也很是为难。
“凌娘子。”管家怯怯地拱手相唤。
“怎么,管家不认识我了吗?”凌温柔冷笑一声。
“凌娘子息怒。”管家无奈道,“是郎君吩咐了,有的东西,须得您亲自到场,才能命老奴转交给您的。”
凌温柔挑了挑眉:“什么东西?”
“是我家郎君的亲笔书信。”管家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呈递给凌温柔,“请凌娘子亲启。”
凌温柔入鬓的长眉猛地一蹙,好似耸起了一座危险的山峰,素指丹蔻很快拆了那信来看。
入目之处,皆是负心无情之言——
信里行文皆是刘脉的笔迹,字字句句,一撇一捺,乃至每一处句读,都深深如那日背后刺青的长针,稳准狠地扎入了凌温柔心脉至为柔软的一处。
信中这样写道:“凌娘子,经回乡祭祖之事,脉已与家母陈情你我婚事,然而家母气甚,不允清高门第娶风尘女子。从前脉许诺求婚,只为救凌娘子一命。然则成婚之事,母命难违。脉不得已,婉拒凌娘子相见,实为在下心中愧对凌娘子一腔深情。请凌娘子勿将戏言当真,但脉绝非有意惹凌娘子误会,借书信寥寥数语致以凌娘子真诚歉意,脉恳诚乞谅,祝无双楼商祺——刘脉字。”
越看到最后,凌温柔越是气的脸色惨白,双手颤栗不止,一时间竟胸闷气短,头中一片晕眩之感。
谢听雨不明就里,只觉凌温柔状态糟糕,遂擢臂上前托扶住她,关切地问:“凌姐姐,怎么了?”
“他说,不允清高门第娶风尘女子……”凌温柔将信纸紧紧攥在掌中,捏得千皱百褶,最后只冷笑一声,“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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