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是,那你今天穿的什么呀?】
这条发出后,王瞻怡放下手机,专心开车。只是路况尚能容她分心一二的时候,她会转过头查看一下屏幕。
十几分钟后到家,从电梯出来后,刚打开门,林先生回复了。
【衬衫。】
贺林持今天穿的卫衣,不是衬衫。王瞻怡让这个回答提起犹豫不决的警惕心,坐到沙发上。另一头,迟蕊源源不断的追问还在继续。
迟蕊:【是不是是不是?】
迟蕊:【试探没试探没?】
迟蕊:【快说快说快说!】
本来当自己发现有些不对劲后,王瞻怡的心情就很难分给其他人了。她敷衍地回复迟蕊让她耐心等待,不打算再理。
想了一会儿,王瞻怡对着全身镜拍了一张自己的穿着,发给了林先生,套用贺林持的那句话,她要求对方也把身穿的衬衫发给自己看看。
【礼尚往来,我今天穿这样,能看看你的吗?】
消息发送,她才突然觉得自己的无所事事在此刻的映衬下,显得多么无理取闹。
另一边,工作室内。
贺林持反扣下手机,突然从办公椅上直立起来,应湘被吓了一跳,愣愣地仰视他:“怎么了阿持?”
两人之间的平板电脑上,正说到重要的部分。
在场的另一个投资人也因这突然的打断很是纳闷。
“我离开片刻,稍等。”贺林持微微颔首,而后大步往门口走,乘坐电梯到车库,在车子后备箱里翻找了一会儿,可惜随口一说的衬衫,今天还真没有。
他坐入驾驶位中,往手机相册里翻找往日身穿衬衫的照片。扫一眼时间,已经过去六分钟,算是他以林先生的身份和王瞻怡聊天以来,回复最慢的一次。
贺林持没有自拍的习惯,只有一百多张照片的相册翻完,无迹可寻。
应湘的催促电话突然进来,贺林持只得回到工作室。在门口知会了一句去卫生间一趟,又撂下一脸茫然的二人。
卫生间的镜子前,贺林持脱下了外衣。
第一次自拍,他还有些生涩,反复找角度和光线。
快门按下,照片生成。他检查了一番并没有发现泄露身份的地方,这才给王瞻怡发过去。
十多分钟里,王瞻怡没等到回复,心中的怀疑加剧,她反复在微信对话框和民宿APP对话框上辗转。
这时门铃响了,透过猫眼,王瞻怡看到迟蕊,一边开门一边有些无奈地抱怨:“怎么还找上来了?”
迟蕊手里拎着两盒炸鸡,径直往沙发地毯上一坐,抹开袖子就偏头冲王瞻怡招呼:“我好奇嘛!而且我也饿了!”
王瞻怡慢慢走到她身旁,油炸的香味倒一下打开了味蕾。她接过迟蕊递来的一次性手套,表情却苦苦的。
“怎么样?有没有发现他就是贺林持?”
“没有。”掰下一个鸡腿,王瞻怡忍不住叹气:“但是我觉得他好像也有点问题。”
“看吧看吧!我就说——”迟蕊激动得挥舞鸡翅,还未说完,门铃又一次响起。两人交换了一眼好奇的表情,王瞻怡撑身跑去猫眼上看。
门打开,潇潇手里提着一盒披萨:“当当!”撞见她错愕的脸,潇潇往内瞧了眼,发现了迟蕊。
变成了三人围着地毯坐下。
潇潇说是自家的房子漏了水,正在紧急维修。她无处可去,又想到王瞻怡帮了她这么大一个忙,于是买了披萨一起分享。
和迟蕊打完招呼后,她兴致勃勃地盘坐下,问两人正在聊什么。
王瞻怡还在迟疑要不要告诉潇潇,迟蕊这个大喇叭已经一鸣惊人:“小怡在和你家老板网恋!”果然潇潇激动地握住她的肩膀,让一双铜铃般的眼睛盯过来:“小怡姐?!你?!和贺总?!”
她摇头摆手解释:“不是贺总,不是他!”——好巧不巧,赶趟似的,门铃又响了。
这次来的是王瞻怡爸妈,任月又回归牌场了,回家听说女儿拿了跌打损伤的药,担心她哪里受伤了,索性提着中午就开始煲的鸽子汤来看望。
这一下,王瞻怡小小的桌子已经摆不了这么多食物了。
想着两个长辈在此,潇潇和迟蕊自觉站起来准备移到沙发上,任月摆好汤后急忙让她们坐下:“来来来,一起吃,就坐地毯上,老公你别愣着,坐下,我去拿碗。”
四人有些拥挤地盘腿坐下。
任月的声音丛厨房继续传来:“小怡,上次你给我播的那个喜剧大赛,我还没看完呢,你投屏咱们一起看。”
老妈兴致勃勃,又撺掇着热闹氛围,王瞻怡自然不敢怠慢。她打开电视,又点开手机的视频,投屏到上面。
任月拿着碗和勺子加入进来,迟蕊给她递过去一个抱枕:“阿姨你腿不好,坐这上面。”
“还是小蕊心疼我。”任月白一眼父女俩,只是二人俨然都被视频内容吸引了。
看了没两分钟,王瞻怡的手机亮了。她顺手拿起,看到是林先生的回复。
虽然时隔了十几分钟,但依然瞬间将她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王瞻怡心无旁骛,点开对话框,看到对方发来了一张图片,她浑然不觉自己的手机屏幕此刻也投射在大屏电视上,几道关注的目光也未曾影响她的好奇和专心,就这么,王瞻怡点开了图片。
一秒后,潇潇和迟蕊同时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
大屏幕上,正演示着她的手机画面。
林先生:【图片】
林先生:【刚洗完澡,衬衫已经脱了,这样行么?】
-
久久没有收到回复,贺林持有些心不在焉。
虽然这这个举动不是为了秀身材,但他自己也不可否认,用这张照片的意图除了回复和蒙混,还有那么一丝吸引她的动机。
反复检索手机,王瞻怡的确没有回复。应湘看出他的状态异常,稍微有些不满了:“你是怎么了?”
她使眼色,对面座位的投资人也被他的状态搞但有些局促。
贺林持把手中的平板移动过去,没什么表情:“有点头疼,你们先讨论。”
说完,他起身往吸烟室走。
应湘赔了个笑,接过平板,把平板屏幕和大屏幕同步连接上,开始对接接下来的事:
“是这样的,大概上周我们收到一封邮件,查了IP发现被隐藏了。但是内容你可以看看。”应湘点进贺林持的邮箱,在密密麻麻的收件箱里找了一番,没有看到目标邮件。她再一次赔笑:“稍等一下。”
贺林持的邮件很多,她有些应接不暇。心里也并不算专注,被他刚才一些列走神弄得有些烦躁。收件箱里无果后,应湘猜想是被贺林持当成垃圾邮件删除了,于是点进回收站中。
这一看,果然找到了。
正要重新提取出来,她突然又发现紧挨这封被删除邮件的下面,还有一封来自命名为“高中女生”的邮件。
应湘的眼皮动了动,像是突然触了一道静电。
高中女生,对她而言并不陌生。
她知道贺林持在大学时期有过一个长期通电话的对象,但贺林持从来没有透露,却也不遮掩。只是从那以后,各种聚会上,但凡这个人打来电话或者发来信息,贺林持不论在做什么,都一定会抽空回复。
这不是他一贯的作风。所以应湘注意到很久了。
包括他去英国那天,贺林持向来很有时间观念,然而临登机已经不足二十分钟,他却一直不肯检票,在等待什么。
应湘猜到了,但她不能问。也不敢问。
后来在爱丁堡,和方俊意一起,三人在酒吧小聚时,贺林持喝多了一点,被问及英国女生和中国有什么不同,想不想找一个外国妞?贺林持手指点了点手机,眼眶温热殷红,难得的,像是动情的样子。
他眸光缱绻,俊逸却又落寞。
然后他看着手机说:“不想,我有女朋友了。”
……
投资人看着应湘也发起了呆,转头又看一眼抽烟室玻璃内吞云吐雾的贺林持,颇有些不耐地伸了伸腿,姿态如瘫坐在位置上。
应湘被这动静提醒得回过神来。
但也只是从久远的记忆中回身,她看着这个发件人的姓名,又陷入了新一轮的痴怔中。
这封被删掉的邮件在三个月前。
也就是说,三个月前,贺林持和那位高中女生又有了联络。
分不清是什么心态,但冒头的一定是那存在了几年的丝丝妒意。应湘几乎毫不犹豫,点进了这封邮件中。
空白的邮件,只有几个附件。
其中三个附件是JPG格式的图片。
打开图片是最便捷的,她由着好奇心趋势,浑浑噩噩又鬼使神差地,点开了其中一张。
加载不过半秒,图片刚一弹出,整个会议室的光线都变暗了。应湘这才警觉此刻平板的内容同步在屏幕上,她错愕地抬头看向巨幕屏,像是突然被一个角度精确的回旋镖射中,所有感官都固定在了一个冻结点上。
直到贺林持挟裹着浓浓的烟草味闯回,啪嗒一声,将巨屏的开关按掉,整个空间进入鸦雀无声的沉寂。
应湘还能分辨他此刻的表情是气急败坏,是在始终如一的冷峻之上被再三修饰的气急败坏。他眉心紧拧,转头对着投资人,却忘了修饰语气:“你刚刚看到了?”
她觉得天旋地转。
几年前的高中女生,三个月前的高中女生,三秒前,屏幕上一张穿着情趣内衣自拍的女生。
是同一个女生?
-
“潇潇,快点快点,就这个角度,给我拍给我拍!”
迟蕊兴奋地站在电视屏幕旁,紧紧依靠在那张照片旁比出“耶”的手势,王瞻怡撑起身要阻止潇潇配合的动作,却被任月一把按下去:
“怎么回事?林先生是谁?为什么给你发——这种照片?”大概裸照二字在传统思想的家长口中还是难以启齿,任月的表情不见惊喜,反而因为担忧对方的意图严厉质问王瞻怡。
同样严厉的还有王文志:“你们认识多久了?到这个地步了?”
“不是——爸妈我一会儿跟你们说——”王瞻怡上窜下跳要离开父母的桎梏,但潇潇已经拿着手机给迟蕊拍了好几张。她气急败坏吼出来:“迟蕊你在发什么疯?”
“这身材我只在电视里见过,头一次这么活生生热乎乎的,我不得留个影!”她冲王瞻怡挑衅地怪笑:“林先生牛逼!”
“你要气死我!”吼完,王瞻怡眼睁睁看着潇潇又交替上去站到了照片前,她只觉得血液在脑门上横冲直撞:“潇潇你不准去!”
“我不嘛!小怡姐,好东西要一起分享!”潇潇把手机交给迟蕊:“快点蕊蕊姐!”
“你好色哦小朋友!怎么还要伸手!”迟蕊大笑。
“哈哈哈我没见过!”
“你们!”
骂完两个火上浇油的损友,王瞻怡发现父母两个这会儿安静了。
就见任月呆呆地看着屏幕,忽地“啧”了一声,状如喃喃:“这小伙子身体的确挺好……”
“你也看!多大把年纪了,说这些话不害臊!”王文志站起来去找电视遥控器,任月扬起了脖子:“你也知道我多大年纪了!跟你认识起你就一肚子肥肉,还不准我看看女婿的?”
王瞻怡无奈:“什么女婿呀……”可惜声音被王文志淹没:“八字还没一撇你就瞎认,你们这些女人!”
他终于找到了遥控器,果断把电视关了。
潇潇和迟蕊拿着互相拍好的照片放大着,意犹未尽。
任月和王文志又惯例拌嘴起来,鸡毛蒜皮开始飘飞。
王瞻怡这个当事人却被遗忘在一地狼藉的地毯上。
她心力交瘁地仰头闭眼,只觉得刚才的急躁徐徐退去,变成乏力又无关痛痒的疲倦,一点点横扫着她的神思。
她起身走到冰箱前,拿出两罐冰饮放到脸颊上,让自己的滚烫的体温冷却下来。
忍不住点开手机,私自查看了这条回复。
线条分明的肌肉,不吝展示的上身。但乌烟瘴气的这一出之后,倒是得出一个让她安心的结论。
平日里一身笔挺严丝合缝的贺林持,绝不会这么奔放直接。
所以,林先生是林先生,贺林持是贺林持。
他们一定不是同一个人。
-
“不好意思,女朋友之前跟我调情,没来得及彻底删掉,请你务必保密。”贺林持的口吻还是公事公办的磊落,只是目光里透露出淡淡的威严之色。
任人听来,都像是一种威胁。
投资人连连笑:“我什么都没有看到。”换了个耐心的坐姿,又笑:“只是没想到贺总还有这么风花雪月的一面,我挺意外的。”
“我是正常男人,对人对事态度也不一样。”贺林持拉开椅子坐下,把平板从应湘手里取回,掀睫不知意味地看她一眼:“我们继续讨论。”
半小时后投资人离开,应湘从电梯口回到工作室,贺林持拿着平板,兀自看着已经被打开的邮箱附件。
应湘冷笑了一声:“风花雪月?这还是我认识的贺林持吗?”
贺林持把平板反扣到桌面,转过头冷淡地看着她。这一举动无疑催化了应湘心中足够多的芥蒂,此刻它们有些野蛮地疯长起来:“女朋友?这就是她?已经到了发这种照片的地步?”
“应湘。”昏暗的灯光下,贺林持侧脸绷得僵硬,呼之欲出着一种决绝。他一动不动,却把这份凝视变得沉重:“不要动我的私人物品,也不要打探我的私事。我们说好了的。”
应湘只觉得浑身蒸腾着凉意,她将十指掐在手心里,用这样细微的疼痛来使自己保持镇定。
保持这个——和他约定好了,永远只做朋友的应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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