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朋友送我去了医院。

沈之晏正躺在病床上，陷入昏睡。医生说人被送过来时已经神志不清。

我一听，顿时恍惚得差点摔倒。

医生连忙过来扶住我：

“别担心，人只是受了点皮外伤，没什么大碍。”

我悬着的心稍微落了下来，才开始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医生看着我，又看看床上的沈之晏。

有点感慨道：“阿姨，看着你们长得挺像的，他是你弟弟吧？你们家基因真好。”

我面色一僵。

多年相熟的共同好友们总打趣我们有夫妻相，但沈之晏一向不显老，面容身材与年轻时并无二样。

若要说有差别，也只不过脸上添了几道皱纹，多了几分沉稳气质。

而我多年忙于家务疏于打扮，皮肤松弛，身材走样。

早已不复少女时那般的苗条明艳。

两人走在街上，经常会被误会成是一对姐弟。

更有甚者，会将我们当成一对母子。

医生见我不吭声，默认我们俩的关系。

“叔叔可真是好男人，被送过来的时候他还紧紧拉着他妻子的手死活不肯放开呢。”

“哎哟，两人分开的那个场面哦，我们看得都感动得要落泪了！”

“叔叔年轻时肯定是实打实的完美男人。”

“老了也很好，好吧，他跟他妻子郎才女貌，真是登对极了。”

年轻护士们围在一旁热烈讨论。

我默不作声。

过了半晌。

他们似乎才想起我这个被冷落的“姐姐”，有点不好意思地回复。

“阿姨，您弟弟他低血糖晕倒了，幸好车开得不快，只是伤到了额头。”

“我们在他手机上找到您的号码，还没来得及跟您解释，您就挂了，实在不好意思，让您着急赶过来。”

说着，她们有点内疚地扫了一眼我的脚下。

出来匆忙，我穿的是居家拖鞋。

此时正是寒冬，双脚已经被冻得有些发僵。

我摇了摇头，安慰他们：“没关系。”

继而想起来一件事。

深吸了一口气，口舌有些发干。

“一起被送过来的女人怎么样了？她……还好吗？”

我不敢询问太多。

当着众人的面了解丈夫的出轨对象，我干不出来。

护士们没听出我话里的异样，十分热情地向我描述了那个女人。

“您弟媳她好像有急事，听到老先生没事就先离开了。”

“离开之前，还哄着老先生听话呢。”

“哎呀，我想起来了，那位夫人不就是那位有名的画家吗！”

我心头一凛，画家？

跟沈懿之有关的女人，还是画家。

我只能想到一个人。

“啊，对了，就是她，夏小姐。”

我脱口而出：“夏巧巧？”

“啊对，就是她，原来她真是阿姨您的弟媳啊。”

小护士们顿时激动起来。

我苦涩着敷衍了几句。

事到如今，解释自己才是沈懿之的夫人，恐怕只会让场面变得尴尬。

更何况，夏巧巧是沈懿之年少时爱而不得的白月光。

怎么在二十多年后回来了？

想起刚结婚时沈懿之看着她的照片默默垂泪的场景，我心头酸涩。

这算什么？他们老来破镜重圆？

那我这个陪了他这么多年的妻子算什么？

沈懿之醒了。

看到我，他微抿着唇移开视线，坐起来扫视了一圈病房，似乎在找什么人。

我只当不知道，将放温的开水递给他。

“你还好吗？”

沈懿之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挡住我伸过去的手，着急地拿起了他的手机。

没过一会儿，便传来微信的叮咚声。

看着他对着屏幕眉目放柔的神情，我干巴巴地喊了他一声。

“懿之。”

不知道为什么，我潜意识觉得他此时正在跟夏巧巧发消息，试图想要唤回他的注意力。

沈懿之头也不抬，对着屏幕全神贯注，嘴上轻飘飘地回应我。

“怎么了？”

此时已是深夜。

天气降温得厉害，我只穿了一件薄绒毛衣，身体冷得忍不住发抖。

然而他话里的疏离，对我的冷淡，让我的心越发生寒。

一股冷意瞬间哽在喉咙里。

我垂眸看着面前的丈夫。

他嘴角含着柔情似水的笑意，是这么多年来从未在我面前展现过的。

除了女儿，应该只有那个女人才能让他露出这样温柔的表情。

我咬咬牙，有点不安地开口：

“懿之，护士说你到医院的时候，身边还有个女人，她——”

“是夏巧巧回国了吗？”

我不敢说他们拉着手。

仿佛不提起这件事，就能将他们之间的暧昧当作不存在。

我心怀期待，也许只是两个人久别重逢而已呢？

或许沈懿之并没有出轨呢？

话音刚落，沈懿之抬眸看了我一眼。眸里带着一种让我无比发寒的心虚。

“嗯，最近她回国了。”

然后呢？

我想听的是你的解释啊！

我沉默着看向他，眨巴着眼睛。

这是我委屈时的小表情，沈懿之知道。

每当这时，他终于肯软下心来哄一哄我。

可这次，他脸上却露出不耐烦又焦躁的神色。

“你又在闹什么脾气？”

“我跟巧巧关系清白，少疑神疑鬼的！”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对别人的男人死缠烂打？巧巧没你这么下贱！”

说完，他冷冷地撇开眼，仿佛不想再多看我一眼。

我苦笑着，他大概不知道。

女人对这种事情向来直觉敏锐。若是一个男的对一个女的有情，怎么会发现不出来呢？

我终究还是忍不住丢出心里头那根刺：

“护士说你们拉着手来的，关系清白的男女会这么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