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夫人也赶紧帮着搭腔:“是啊,这屋子里多乱啊,让二娘帮着拾掇拾掇吧?你娘的一些遗物,也该整理整理了。”
让傅家人帮着张罗操办?
傅容月垂下眼眸,掩盖住那一抹浓重的嘲讽。
前世她六神无主,答应了王婶的提议。没想到傅家人根本不关心娘的丧事,草草掩埋了娘亲后,就在她的家里四处翻找,只差没掘地三尺,将这屋子里倒转过来!
以前,她并不知道傅家人要什么,但听了娘的遗嘱后,她便明白了,这些人来接她是一个目的,另一个目的,多半还是为了娘手里的那件东西。
到底是什么东西,竟这般重要,让这些人不顾脸皮的争夺?
傅容月打定主意,等娘的丧事过后,她要尽快去把东西挖出来,藏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决不能让这些人拿到。
雨渐渐小了,停了,凤溪村里的人听到了屋子里的哭声,都猜想怕是苏绾去了,此时便都陆陆续续的赶来。
最先来的自然是展叔展婶,傅容月走后,夫妇两人越想越觉得不对头,病得那么重的人,怎么突然就能起身说要吃饭?暗暗一思忖,都觉得许是回光返照,也顾不得睡觉了,都穿戴整齐忐忑不安的躺在床上商量,要真是苏婶婶今夜走了,得为傅容月做些什么……一听到哭声,两人便立即起身,领着乡亲们往这屋子里赶。
傅容月没回答王婶的话,她一直在等,直到看到展叔那消瘦的身子和展婶略有些肥胖的身躯进了门,才哇地一声撇开展大牛的手,扑进了展婶的怀里:“展婶,我娘……我娘走了!小月什么都不懂,娘的身后事可怎么办才好?”
她这明着是询问,言下之意,已是将苏绾的身后事交托给展叔展婶了。
满屋子的乡亲眼圈都红了,苏娘子走了,以后便只剩下傅容月一个人,她一个还没及笄的小姑娘,以后可怎么生活?
傅夫人听到傅容月这般说,显然不接受傅家人安排苏绾身后事的提议,眸中闪过几丝恼怒,又瞪了王婶一眼,才说:“小月,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自家人在这里,你怎么好劳烦外人?”
她一说话,迟钝的乡亲们才发现,这屋子里竟还有这么多外人。自家人?莫非是小月家的什么亲戚?怎么从来没见过?
“她们是谁?”展叔问王婶。
王婶正要说话,就见……
“展叔展婶,还有乡亲们不是外人!”傅容月噙着眼泪,很是无辜的眨了眨眼睛:“娘还在的时候总说,她和小月能活下来,全靠乡亲们帮扶。远亲——不如近邻,让小月长大了要对乡亲们很好很好!”
众人一听,眼窝都湿了,眼泪浅的已是泣不成声。
苏娘子来到凤溪村十一年,平日里对乡亲们本就极好,没想到临走了,还嘱咐小月要好好对乡亲们。这孩子啊,怎么就这么让人心疼?
大家嘴里不说,心里已暗暗发誓,只要自己还有一口吃的,就决不能让小月饿着,一定会把孩子照顾好……
王婶已是整个人都傻了,几乎听不懂傅容月在说什么。
展大牛就站在一边,此刻听自家爹问起,不由自主的冷哼了一声:“什么亲戚,一进来就坐在一边,连苏婶婶什么时候去的都不知道,若不是我们回来得及时,小月叫苏婶婶起来吃饭,我们还不知道婶婶已经走了呢!爹,这些人压根儿不是小月的亲戚,哪有这样的亲戚,张嘴就说是小月的二娘,可一不关心苏婶婶,二也不关心小月,只想着帮小月收拾苏婶婶的遗物,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亲戚?怕是张罗是假,谋财是真吧!”
展大牛这话点醒了村里人,村里人看傅家人的眼色就变了。
苏绾平日里打扮是很简朴,可她刚来凤溪村时,那一身的打扮可不像是穷人家里长大的。大家都记得,那时候村里想修个学堂,让小孩子们都来读书识字,可是学堂盖好了,却请不起先生。苏绾听说后,就拿了自己一对耳坠子,交给了展叔去变卖。光是那一对耳坠子,便卖了好多银子,给了先生好几年的工钱呢!
家底嘛,苏绾多多少少还是有些的,这些人捡着这时候来,怕是不怀好意啊……
一听这些乡野粗人说自己竟是来谋财的,傅夫人和傅容芩都气不打一出来。她们堂堂侯府的家眷,还看得上苏绾那点破烂吗?笑话!
傅容芩一脸倨傲地站了出来,抬着下巴斜睨傅容月,又狠狠地瞪了一眼展大牛:“说出来怕吓着你们,我爹乃是忠肃侯,平日里我们什么金银珠宝没见过,犯得着偷些破铜烂铁吗?也将你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拿一堆过时货当珍宝。哼,别说谋划,就算说送我,我也要思量思量,值不值得弯个腰呢!”
一席话,几乎将凤溪村的人活活气死。
人人脸色铁青,他们不怕被这些城里人羞辱,可苏娘子那么好的人,凭什么在死了还被人如此作贱?
展叔气极反笑:“这位小姐既然这么有身份,咱们凤溪村的人对苏娘子和小月是知根知底的,她们可一定攀不上你们这些贵人。这样说起来,亲戚一说,根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小月家新丧,不宜留客,各位太太小姐的,还是滚吧,有多远,你们就滚多远!”
展叔话音刚落,立即引起了一片响应:“滚吧,滚出我们凤溪村,小月家不欢迎你们!”
“就是,什么亲戚,分明是一群不安好心的东西,想趁着小月孤苦伶仃欺负她,你先问问我们这些乡亲们答不答应!”
有些泼辣的妇女,竟已冲到门口拿了扫帚和木棍,一副傅家人再不走就跟她们拼命的形容。
傅家人哪里会料到事情演变成了这样,措手不及之下,都吓白了脸色。
还是傅夫人沉得住气,狠狠的瞪了一眼傅容芩,埋怨道:“添什么乱!”
傅容芩是她捧在手心里疼了好些年的,凭着傅容芩在京都的美貌名声,将来一定能嫁个了不得的夫婿,让忠肃侯府更加飞黄腾达。她就算心中对女儿有气,可一来觉得女儿说得很对,二来又实在是怕这些粗鄙的下等人真打人,忙将女儿护着了身后,陪着笑脸说道:“各位……”
她本想学着傅容月说一声乡亲,可看着这些穿着简陋甚至说肮脏的人,这几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好含糊带过:“各位真是误会了。我们真是小月的亲人啊!我们千里迢迢从京城过来,就是听说苏妹妹病重,怕是好不了了,小月一个人在这世上孤孤单单的,才赶着过来接她去京都享福的!”
但愤怒的人们哪里听得进去,尤其是展大牛,他刚刚陪着小月进来时,这些人那一脸的冷漠差点没气死他……
展大牛冷哼了一声,毫不客气的道:“说得好听,接小月去享福?我呸,你们不害小月就算不错了!还有,什么叫怕是好不了了,你们要是不来,说不定苏婶婶还活得好好的!”
“滚!”
“滚出去!”
“再不走,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顿时,愤怒的骂声响成一片,人人面红耳赤,再也容不得傅家人在此多呆一刻。
王婶见傅家人讨不了好,再这样下去,小月是肯定不会跟她们走的,那自己的银子可不就没了着落了吗?
想到这里,她忙悄悄的拉了拉傅夫人的衣袖,小声劝导:“夫人,要不然,你们还是先离开吧。小月这丫头我了解,她现在就是悲伤过度,等缓过劲儿,好好说说她一定会听的。小丫头没见过什么钱,一听要去享福,哪有不动心的?”
说这些话的时候,王婶胖胖的脸上没有一丝内疚——她还觉得自己是做了天大的好事呢!
傅夫人本不想走,转念一想,这会儿人多,她们讨不了好,可这些人总不致于一晚上都呆在傅容月身边吧?
她便点了点头:“就依你的意思办吧。”
王婶大喜,忙说:“夫人先到我屋子里去歇歇脚吧,我早知道夫人们要来,被子褥子都是新洗过的,干净着呢。”
说话间,巴结之意格外浓厚。
傅容月早将王婶的一切丑态看在眼里,略微低垂的眼眸深处带着无尽冷意:她说过,前世欺辱过她的,她一定要让她们血债血偿!王婶,杀死娘亲的凶手,今生也别想逃。在报仇之前,她还要先讨回一点利息……
展大牛的话深得傅容月的心,就让这些人这么走了,未免太便宜了她们……
看着这些人就要走出去,傅容月抱着展婶的胳膊,哇地一声,放开嗓子嚎啕痛哭:“我出门的时候娘明明还是好好的,还拉着我的手说饿,气色都好了很多,怎么我一回来,娘就没了?大牛哥说得对,会不会……会不会,娘根本就是给人害死的?”
她这么一提,展大牛也觉得可疑,忙转身对乡亲们说:“小月说得对。我们回来时,这些人全都一脸尴尬的坐着,谁也不敢碰床上的苏婶婶。要不是心中有鬼,至于吗?”
朴实的乡里人最是容易轻信他人,再加上对傅家人殊无好感,展大牛话音刚落,傅容月又继续煽风点火,跳出来咬牙切齿的怒骂:“我娘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你们?你们竟要处心积虑害了我娘的性命!”
她满腔愤恨,到此刻才终于释放些许,压根儿不必伪装,恨怒几乎是从心底喷薄而出。
二人众口一词,本就在气头上的村民们哪里分得出真假?
屋子里安静了片刻,最有声望的展叔站了起来,他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蹙着眉头凝声道:“小月,你说的可是真的?”
“爹,你不知道,我和小月刚刚回来的时候,这些人个个都鬼鬼祟祟的,我现在仔细想,她们那时候看到我们,连手脚都不知道放哪里好,肯定是怕被我们发现……”展大牛自然而然的接过话。
傅夫人带着傅容芩本已走到门口,此时都被拦了下来,生怕她们跑了一样。
“想走?不说清楚,你们别想走出这个屋子半步!”
“有什么好说的?展叔,依我看,应该拉她们去见官,现在就去!”
“对,苏娘子可不能白死了!”
一声声的讨伐中,傅夫人和傅容芩的脸都给气白了。
傅夫人自打斗赢了苏绾,被忠肃侯傅行健扶正,在京都横行多年,京都哪个王公贵族见了她,不得客客气气的问声“夫人好”,何时被人这般指着鼻子骂,且还是一群她看不上的下等人,这份气堵在心口,就有些口不择言起来:“苏绾那种病秧子,还用得着我害吗?要怪就怪她自己命贱,活该死了都没人知道。”
傅容月冷哼一声,眯起眼睛咄咄逼人地与她对视:“我娘是不是病秧子,你远在京城,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傅夫人一愣,真给傅容月问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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