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九月是一年中最为萧瑟的时节。
原本枝繁叶茂的树木渐渐掩去一身的青绿,枯黄的落叶在斜风细雨中飘落,渐渐凋落成泥。细密连绵的秋雨落下来,仿若断了线的珠串般,一滴一滴,落在屋檐。
赵政霖凭栏而立,望着雾蒙蒙的天色,心中思绪万千。
那天,他带着两百名精兵前去瑞城接应杜神医,他手上的一味灵药将是救治父皇的关键,他预计几位皇子知情后绝不会袖手旁观。
果然不出所料,他们途中遇到了不下于五拨人马的截杀。最后那一拨杀手竟然追到了瑞城,纵然他是铁打的身子也感到有些疲于应付。
他在无意中闯入了柳明溪的房间后,如果不是在第一时间认出了她来,以赵政霖的一贯的行事风格是绝不会留下活口的。
没想到原以为早已不在人世的她,竟然还会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更没想到的是,那丫头看到他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呼救。为了避免被人发现他的行踪,他只得先下手为强,直接打晕了她。
那天清晨,在庆荣客栈外,她为了避开自己,宁肯选择与素未谋面的锦风共骑。
行山上,她更是几次要挣脱自己的怀抱,他们甚至差点因此而中箭。
不是都说她爱慕着自己吗,那她又怎会这般…抗拒自己?
---这---是---分---割---线---
同样的暮秋雨夜,柳明溪静静地立在窗边听雨,身影显得有几分伶仃凄凉。
再次回到诚王府,让她不得不感慨世事无常。
那一年,十三岁月她为了嫁入诚王府,可谓绞尽脑汁兼费尽心机,也丢尽了柳家的脸面。虽说如愿成了诚王妃却只被允许待在小小的浣花苑中,不得离开半步。
婚后的她,尽管把自己放低到尘埃里,处处循规蹈矩,三年后,也还是没逃脱被休弃的命运。
彼时若非赵政霖趁她昏迷不醒将她和她的人一起轰出王府,想来她少不得会要死要活地哭闹一场,不肯离去。如今想来,连她都有种想要掐死当时的自己的冲动。
谁能想到若干年后,她都已经避他如蛇蝎,恨不得躲到天涯海角去。却仍阴差阳错地再次遇到了他,还被人居心叵测地带回了诚王府中。
而今,她作为杜神医的药童,正大摇大摆地住在前院客房中。
前院是什么地方?这可是当初她挂着诚王妃之名时都严禁踏足半步的禁地。
更让她没想到的是,不论是曾经视她如无物,对她从不假以好颜色的赵家军,还是赵政霖身边的几员虎将,就连他的亲信刘管家都对她笑脸相迎,奉若上宾。
原来这些人并不只会以冷面示人,他们也一样会踩低捧高。
柳明溪明白,他们捧着她那是因为她的靠山杜神医,靠山的重要性由此可见一斑。
不用怀疑,若是杜鸣生的灵药出了什么岔子,这些人定会毫不犹豫地拿下她。
且不论将来会如何,眼下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顺其自然。
想到这里,柳明溪终于闭上了眼睛,满世界就只剩淅淅沥沥的声。她的眼前忽然浮现出了一张冷峻的男人脸庞,但很快,她便厌恶地将他从自己脑海里赶了出去。
翌日,断断续续下了一夜的雨终于停了,柳明溪一身清爽地打开了房门。
正好她隔壁的屋子也同时打开,正是锦风。他和颜悦色地问道:“昨晚睡得可好?”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双狭长的凤眼在晨曦中微微闪亮。他的双眸带着温润而柔软的笑意,让人如沐春风,还真是公子如玉。
柳明溪从前没有见过锦风,却是听月朗说起过诚王手下有位玉公子,他能文能武,长得很是俊美,令诚王府后院的丫鬟仆妇都暗暗倾心,说的应该就是他了。
礼尚往来,她也回以一笑,“睡得很好,多谢大人的照拂。”
说话间锦风已经迈开长腿走了过来,“你怎么出来了?殿下交待我好好照顾你,眼下隐患未除,你且待在屋子里吧。需要什么尽管开口,我让人送到你屋子里。”
柳明溪讶然,她不敢置信地打量着诚王府高高的院墙和堪称为数众多的护院。
锦风说走出屋子就不安全,他当守诚王府的亲兵和护院都是摆设啊?
这大约就是所谓的睁着眼说瞎话了吧?
锦风笑着催促道:“快进屋吧,别让我为难。”
顿了顿,又补充道:“早膳等会就送到你屋里。”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柳明溪只得退回了屋中。
这间屋子并不小,在大片白墙的衬托下,只一桌、一床、一屏风而已。望着空空如也的所谓客房,她忽然明白了赵政霖将她带回诚王府的用意。
这分明是拘禁!这次比起当初那三年都不如。
那时她至少还有处小院可以活动,这次却只被允许待在一间屋子里。不过她如今的身份也不比当年,那时她好歹也是诚王妃,眼下么,他们已经是仇人了。
至于锦风和刘管家,说到底他们都是赵政霖的爪牙,一丘之貉,是敌非友。
刚刚想到刘管家,她的门外就响起了刘管家的声音,“公子,您的早膳来了。”
柳明溪微微一愣,好吧,她现在就是“公子”。她连头都懒得抬一下,“请进。”
待刘管家走到了桌前,她才抬眼看了看。这次只有他一人,他的双手托着一个托盘,上面有七八样吃食,包子,小米粥,煎饼…都是常见的早膳,份量并不多。
刘管家恭恭敬敬地说道:“不知道公子喜欢吃什么样的早膳,是以将厨房里准备的各种吃食都取了些,公子若是不够,老奴再给您去取。”
这话说得倒是动听,不过柳明溪看得出来对方的轻蔑之意,她寒暄道:“叨扰了。”伸手便接过了托盘,将它平放在窗边的小桌上。
刘管家独自前来的本意是试探她,结果人家对于他的试探浑然不觉,又或是浑不在意?竟然自顾自地开始享用起早餐。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似的,让人很不爽快。
他脸上的笑容险些挂不住,打着哈哈说道:“公子何必这般客气,老奴和您一样,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殿下。”
说开了就好,柳明溪也懒得再和他装腔作势,她望着刘管灰白的鬓发,淡淡地说道:“都是老熟人了,刘管家不必客气。”
刘管家笑逐颜开,这次倒是发自内心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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