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浮屠行·白衣人

韩栋因为等着享用美人心痒难耐冲进卧房时，看到的是君扶玉轻盈到不可思议的单脚站立于绿尾筝上，手里捧了一堆瓜子磕着，边磕边朝扶着腰挂一脸无奈笑意的赤狐扔瓜皮，瓜皮脆薄至她手里过去却如同实心石子，嗖嗖嗖几声，带起一阵裂风声。

赤狐只是衣袖挥舞一下，瓜皮就轻飘飘坠了地。

“吃你几粒瓜仁，就要毁我容来报复吗？”赤狐看着一地瓜皮，想着自己脸变成筛子的模样不禁有些浑身发麻。

“不错，我可是睚眦必报，妒忌成性的小人。”君扶玉乐呵呵道。

两人仿佛把韩栋当成了透明人正斗嘴斗得正酣，韩栋被这场景给刺激得发蒙无言，背后蓦地一凉。

“砰！”

韩栋眼皮一翻到地，脚边一堆破碎瓷片。

君扶玉坏心眼用了赤狐之前朝她下杀手的方式——内力掷茶盅。

这姑娘某些方面还真是小孩子心眼啊。

赤狐瞧着捂了眼睛乐了，“他左手缺半根小拇指。”

君扶玉懒洋洋瞟了一眼倒霉的城主，刀光霎起如白练，血雾喷洒如霞光，惊鸿一现。

“守着他，别折磨死了。”

君扶玉随手掀了桌布裹着血淋淋的断掌与城主令牌大步朝门口走去，有些不放心的叮嘱道。

赤狐没有应她，舒服躺在竹藤睡椅上，意味深长看着她与本人极其不符，透着笔直肃穆的背影。

“黑夜漫长啊……”他轻轻呢喃如梦呓。

……

黑夜还漫长，杀戮之烟却已悄无声息笼罩于沉寂的浮屠城之上。

“鬼冒部。今夜你等负责布环城大阵以防有人溜号与外人闯入，并分散设置暗哨潜伏各处。记住，靠近城主府者、鬼祟逃外者、杀无赦！”

“是！”鬼冒部首领身着与黑夜融为一体的紧身夜行衣，一字应得干脆，眉目凛然俊朗，正是夜询。

“妙音部。你等携城主断掌取完各处卫兵集合令后斩草除根，解决掉浮屠各副城主与中枢官员。切记，不可伤害无辜城人。”

“是！”妙音部首领脸若千年寒冰，僵硬木然，素净灰衣于身，整个人如古朴质然的木剑，锋利暗敛，正是夜落。

“罗刹部嘛……随我杀人放火去。”君扶玉这句话一下子就泄了刚才的威严之气，语气懒懒的。

“好呀好呀！”罗刹部首领一身骚包孔雀点翠袍，眉间一点暗红朱砂，唇瓣殷红诱人似樱桃，笑得妩媚张扬，正是夜墨。

二部一黑一灰，两批人转瞬间便消失得干干净净，君扶玉手一扬：“走！”

哗啦啦一片衣料飞舞摩擦声霎时响起霎时消失。

…

城西露天大牢处此时突然如沸水翻腾，只因天外降来一位笑吟吟的素衣少女。少女面容寡淡平凡，却自带一股子若有若无的威压，众人听了她一番肺腑抒愤与同情相救之言后，即刻便有人感动到痛哭流涕，还有相当一部分有武人底子的罪民愿跟随于她，不论汉子姑娘都一律扑通跪倒发了血誓，换得少女笑意更深了。

“浮屠今日必然被我们踩于脚下，呻吟、流血……然后变成废墟！”少女振臂而呼，众人齐齐跟喝。

随即是大牢被踩碎在泥土尘埃为始，血色如墨般蔓延生长至各巷各街，烈烈火舞不知何时而起，火舌卷上苍穹，有无数人惨叫、无数人血肉横飞、无数人横尸街头。

野鸦群飞过血泥肉泞，享饕餮美餐，夜枭睁眼桀桀邪笑，似在笑这人间炼狱无解。

君扶玉站立于泛了青苔的湿润瓦檐上，淡漠看着这场由她点燃引线的疯狂杀戮，眼前浮现的却是那夜门板轰然碎裂，刀锋收割人命如草，血海飘香。

那些惊恐无助的怆然双手，那些断人心肠的惨呼求救，那一双双死不瞑目的澄澈双眼。

一世尚长，但她却历经了沧海桑田生死别离，如今心硬如千年沉铁，不愿沾惹情爱，只存唯一念头——报仇！

弱肉强食，为自然法则。上位掌权者玩弄这天下风云，惹世人血泪纷涌，伤痛无数，在高处清傲冷笑。她却偏要打破这法则，破后而立，踩上云端拧断他们一个个虚伪的头颅，扔到泥泞里，尘埃里！

血海深仇路，由此始。

“你们……可曾安息了？”君扶玉喃喃，放逐远方的眸光却突地一缩，直直看向一处。

浮屠城罪民地位等同鸡鸭鱼犬，此时重新翻身为人，自然是大刀阔斧疯了般杀戮着曾经欺辱过他们的官员、卫兵。罗刹部正兵分几路领着罪民扫荡着，红衣所指处，便是一阵血色卷风。

而在此等已经失了控的场景下，却突然出现了一个格格不入的人。

那人白衣光华微芒，步伐轻盈，像雪花似的飘来飘去，所飘之处皆无杀着能近身，在这炼狱中恍若行至无人之境。

君扶玉眉头难得一皱，掏出小千里眼看去。

那人却忽然不见了，而消失的那个方位……

君扶玉这下眉头皱得更深了，收了千里眼，连思索也没有便纵身点瓦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