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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起,醒起。”
生炜一大早便闲了不住,跑进生义的房间催促着生义。
“怎么了,炜弟弟?”生义睁开睡眼,生炜兴奋的脸庞映入眼帘。“今天不是父亲给我们休息,不用练剑么?”
“今天有庙会,父亲特许我们一起去!”生炜的眼里闪着光。
生义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出生在中原数名的铸剑山庄,两人从未有过像其他黄发孩童该有的童年。大哥生仁继承祖辈衣钵,跟随父亲生延学习铸剑;小弟生慧最得父亲欢心,又幸得小娘庇护,父亲奈何不得这个如花似玉的小老婆,只得依了她的意,让生慧日日读诗诵经。只有生义生炜两人,被寄予了练武的厚望,只得跟了师傅在刀剑光影中日复一日。
“傻啦?”生炜一巴掌拍在了生炜头上,“还不快起床!”
生义一下子回过神来,跳下床去,头也顾不得梳理,趿拉着拖鞋追着弟弟跑出屋外。
两人正吵嚷间,只听得身后一声“哥哥”的呼唤,两人便收了孩童心性,规规矩矩的扭过身来,道一声“佳艺妹妹”。
生家没有女儿,谢佳艺是小姑的女儿,生的唇红齿白,叫人好生喜欢,虽同生义生炜年龄相仿,不过七岁光景,但却习得大人习性,处处规规矩矩、谨小慎微。生延自己没有女儿,又对谢佳艺喜欢的不得了,便从小接来山庄,视若明珠。
“哥哥。”佳艺又唤一声,却捂起嘴来偷笑。
生炜立刻意识到自己衣衫不整,头发凌乱,一时间脸烧了起来。
“佳艺妹妹,今天父亲准了我们一同前去庙会,你是否与我们二人同行?”生义毕恭毕敬的说道。
佳艺不急忙回答,却走到生炜身前,从他微敞的胸襟处拽出一只袜子来,“你瞧瞧你,怎么穿的衣裳。”
生炜脸更烧了,一把夺过袜子,径直逃回房间去了。
佳艺推辞道自己另有安排,便也作别生义。走之前,却似乎想起生炜窘态,又是莞尔一笑。这一笑,反倒让生义也难为情起来。七八岁的孩童,也知道了在异性面前的羞涩。跌跌撞撞地寻生炜去了。
晃着神的生义一下撞在了一个大个子身上。
“义弟弟,为何如此慌忙?”
生义揉着脑袋抬起头,“原来是傲天哥哥啊。爸爸准了我同炜弟弟去庙会,我正寻他呢。”
“伯父今日心情如此好,居然肯给你们放风。”龙傲天说着,轻抚自己腰间悬着的剑。傲天的母亲本是铸剑山庄的大小姐,心性极高,目无一切。长兄为父,生延硬是替妹妹安排了婚事,嫁给了江湖赫赫有名的龙家。不成想,不到一年便克死了丈夫,傲天是个遗腹子,还没满月就和母亲一道被赶回了娘家。大小姐何时受过此等委屈,本仍是傲着性子回到娘家,殊不知物是人非,长兄生延又娶了一房老婆,这个女人别的本事没有,撒泼耍赖,勾心挤兑样样精通。大小姐在娘家也受尽了冷落,只得与儿子处处小心做人,生怕无端惹起是非。
傲天,大小姐觉得这才是配的上自己心性,配得上自己儿子的名字。可却不是母亲所想那般,傲天心性极为善良,最不喜欢与人相争,长生义生炜三年,却已出落得大人模样,总着一席白衣,练剑也不愿碰触乖张暴戾的剑法。
望着傲天哥哥远去的背影,生义小声嘀咕着什么,可孩子毕竟是孩子,转眼间又撒开丫子找生炜去了。
房间里,生炜已洗漱完毕,却还未从佳艺妹妹的笑中回过神来。
“炜弟弟,车已经备好了,我们该出发了。”生义大摇大摆的进了屋,抓起桌上的点心就啃,一边啃一边说,“弟弟,我将来一定要娶佳艺妹妹。”
生炜没有吱声。
“喂,想啥呢?”生义把半块点心敲在生炜头上,方才发现生炜还红着脸。“喂,你不会喜欢佳艺妹妹吧!”
生炜一下慌了,连忙摆手。
“那样最好!”生义继续啃着点心,“将来总有一天她会是你嫂子。”
两人说罢,相伴出了庄园。园外早已备好几辆接送家人的马车。不用多想,起首的一辆矮种马马车,定是父亲与小娘乘坐的。别看马匹比其他马都要瘦小,却是父亲专程为小娘挑选的西域品种,小娘个头矮小,不喜爬高头大马,父亲也生怕大马惊扰自己的娇妻。
生义冲着矮马做了个鬼脸,矮马喷了口气,把脸扭向了一边。
“义哥哥,炜哥哥,父亲难得肯放你们出来,你们也就不必把时间犯在与马匹较劲上吧?”
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传了过来,“定是那个娇气包讨厌鬼生慧。”生义想到。
生慧走上前来,刻意撞了生义一下,“让开,父亲母亲一会儿就来了,碍事。”不等二人反应,便跳上了马车。
“神气什么?连剑都不会耍的鼻涕包。”生义咒骂道。
“哥哥,走吧,别让他坏了心情。”生炜扯着生义的衣袖。
不等两人离去,生慧的圆脑袋从车上又伸了下来,“呦,怎么没见大娘,我想起来了,她呀,只配在厨房。”
生义正想冲上去和生慧撕扯,却不料被生炜一把扯住,生炜连拖带拽把生义拉上车去。孩童终归是孩童,不一会儿便一心沉浸在对庙会的向往之中。
一到庙会,两人便跳下车来,也不等其他兄嫂,一头扎进了热闹的人群中。
“炜弟弟,一会儿我要给佳艺妹妹买个漂亮的钱袋,那几日小娘用着,见佳艺妹妹好生喜欢。”
“我想给娘买盒胭脂,小娘日日擦胭脂,父亲就喜欢,娘擦了,父亲肯定更喜欢。”
“那是什么!”生义指着不远处一个小摊位,围得全是七八岁的孩童。两人三步并两步,围了过去。
只见一个黝黑的老大爷正端坐中间,在糖锅中揪下一块糖,戳在空心的麦秆上,对着糖吹起气来。老大爷黑的发亮,脸上每一个褶子里都藏着岁月的风霜,但他手中的糖却晶莹剔透,映着一张张目瞪口呆的小脸。老大爷的手像是变戏法一般,手中的糖被他吹捏成了一只小猪仔。
孩子们都看呆了,却掏掏空空如也的口袋无济于事。
生义生炜挤进孩子堆,“大爷,要两个!”说罢生义掏出一锭碎银。
两人拿着糖塑正要走时,大爷叫住了两人,手中捧着一堆油腻腻的铜钱,生炜看了看周围的孩子,“大爷,给每人做一个吧!”
孩子们都像过了节似的高兴,叫嚷着把老人家围得更严实了。
二人的心情更加好了起来,捧着糖塑,脚步也欢快了起来。
“二哥,那两个小子怎么样?”一个小个子书生模样的人向身旁的胖子问道。
被唤作二哥的胖子天生一副笑脸,眼睛正贼溜溜的盯着生义生炜二人。
生义买了钱袋,随着生炜去给娘亲挑胭脂。
两个小孩哪懂得这些东西,在珠宝首饰的街道逛花了眼。生炜又走进一家铺面,生义摇摇头,也跟了进去。店主见是两个小孩,便也不热情招待,只是偷摸盯着两人,生怕弄坏了他的宝贝。
生炜拿起一支发钗,眼睛仿佛被深绿色吸了进去,不由得出了神。
“我的钱袋!”生义突然喊道,然后冲出小店,生炜也赶忙放下发钗,追了出去。只见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姑娘慌张的逃窜着,腰间别着的一串旧铜铃叮铃铃地响着。可她哪里是两个习武之人的对手,一把被生炜抓住了。
小姑娘一把把钱袋丢向远处,生炜没动,仍是抓着她不放。那双眼睛就这么盯着生炜,没有害怕,甚至没有心虚,却似乎在生气,气钱包的主人逮住了自己。
生炜倒吸一口气,只觉得仿佛扎进了深深的湖水之中。生炜的手仍旧擒着小姑娘的肩膀,姑娘有些吃痛,眼中私有了些泪光,可仍旧不服输般的瞪着生炜。可就是这一双固执的眼睛,生炜却移不开目光。
“你,你等等,你不要走。”生炜一口气冲回首饰店,买下了刚才深深吸引自己的发钗。但当他冲去找小姑娘时,却四下也不见人影。捡回钱袋的生义一巴掌拍在生炜脑袋上,“你傻了,不抓她报官!”
“我……”生炜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这时,突然三个大汉闪到两人身前。
“走,两小儿,算你们运气好,今儿个我们想收你们为徒,还不快来拜谢师傅。”
“你们算老几!”生义挺身向前,“拜我为师还差不多!”
“二哥,别与他们废话,把他们虏了罢了。”
“是呀二哥,黄毛小子懂什么!”
“谁是黄毛小子!”生义一把拔剑出鞘。
“不错,是练武的料。”二哥说道。
说罢,另外两人便向生炜生义走来。吓得两人连连后退。
“且慢!”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白衣青年偏偏走来。
“傲天哥哥!傲天哥哥!”生义喊道。
傲天行至众人身前,毕恭毕敬的地鞠上一躬,方才开口道,“如果我没有看错,您三位应该是江湖四大恶人中的笑面佛、白面书生和双面煞吧。怎么不见你们的大哥鬼面阎罗。”
“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却见识不小,你是?”笑面佛脸笑做一坨。
“在下龙傲天,家父是龙行山庄的人。他们二位是铸剑山庄的公子,希望阁下高抬贵手,不要与铸剑山庄结下梁子。”
笑面佛又是咧嘴一笑,深不可测,“公子替我们向令尊问好。我们走!”说罢率白面书生与双面煞离去。
“谢谢哥哥救我们于危难。”
“时候不早了,我领你们回家。”
一路上,生炜总是魂不守舍的把玩着发钗,生义却按耐不住焦灼,新买给佳艺妹妹的钱袋像是着了火似的,一刻也在怀中揣它不住。
“哥哥!”
生义生炜两人一进家门,佳艺妹妹便奔向二人,早上还故作端庄的样子远远地抛之脑后,活脱脱的孩童心性。
“佳艺妹妹,你瞧这是什么?”生义红着脸把钱袋递给佳艺,不自在地挠了挠头。
“谢谢生义哥哥。”佳艺把钱袋揣进怀里,又从袖中掏出一个紫玉葫芦剑饰递给生义,“生义哥哥,这是给你的。”
生义接过紫玉葫芦反复把玩,爱不释手。
“炜哥哥,这是给你的。”佳艺妹妹微微颔首,把一个红色的小香囊递给生炜,“这是我在庙里求的,可以保你平安。”佳艺本还有许多话,可一时间什么也讲不出来了。
生炜慌乱地接过香囊,方才想起自己并未给佳艺妹妹准备什么。着急之时,绿色的簪子从怀中滑落,佳艺妹妹惊喜地捡起发簪,轻轻地擦拭起来,“炜哥哥,这是给我的吧?”
生炜一时语塞,却又不敢否认,只得点头作罢。
佳艺红着脸,把簪子别在头上。
生义在一旁,冷冷地看着生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