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薪火

正房的二层布置的极其典雅，但隐隐间又透露着奢华。罗源虽然对自己的过往没什么印象，也不知自己是何来历，但床边桌角上的雕刻，呈现出暗红色的雕花窗棂，每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都有着非凡的装饰手法——这些不凡之处罗源还是看的出。

最为特殊的还是，罗源辅一进入这房间，顿时便感觉到一阵幽香铺面，神清气爽。从头顶百汇到双足涌泉，整个人仿佛是从烈日之下投入到凛冽的山泉之中，通体舒泰。

果然非凡，十两银子一夜确实如花锦月所说不算贵。

罗源卸了包袱，仰面倒在床上，闭目养神。这一路行来，确实也是疲乏，双目才一闭上，便沉沉睡去，这一觉直睡到明月再次高升，竟是一日一夜已然过去。

罗源不禁懊恼，这岂不是浪费了一日时光？他推开窗，但见明月高挂，远处群山叠嶂，无边无涯。

既是已然晚了，也只得明日天亮再出发进城。现下已毫无睡意，罗源便下楼出了院落。岂料，这一出院落的大门便是一惊。

却原来，本是花园景色，长廊流水斗拱飞檐的景象竟已不见，在他的面前是一条白雪皑皑，遥遥直通远处山峰之巅的小路。

何时竟已入了冬？

罗源掐了掐自己的大腿，但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疼痛——不是梦境？

冥冥中仿佛有一股力量在推动着罗源的身躯，他不由自主地迈开双腿，一步步沿着小路蜿蜒而上。这山峰高陡，小路盘旋而上，一路上尽是冰雪。不知走了几许，明明是圆月高挂的晴天，竟飘起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几乎遮蔽了前路。

罗源紧了紧衣襟。彻骨之寒另他手脚有些僵硬，但心中那一股倔强却又被燃起——就是这一股倔强，支撑着他多年以来不断前行，在求仙的路上越走越远，到如今竟已是化作深入骨髓的执念，无法回头了。

但究竟是为什么？罗源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他只是知道，一定要求得仙法。

罗源低着头，顺着小路不断前行，时不时踉跄。寒风骤起如刀割在面上，麻木中的刺痛带着刺痒，令人十分难受。罗源只是眯了眯眼睛，伸出手搓了搓捂住脸颊，丝毫不予理会。

或许是两个时辰之久。罗源心中念着，终于还是登了顶。这不知名的山峰之巅，有三座大殿高耸入云，以及数十间附属院落，其间也是亭台楼阁不计其数。

罗源定了定神。

华亭。

华亭？！！

那气象巍峨的宫殿大门匾额之上，赫然刻着的竟然是两个古拙的华亭二字。怎会是华亭？

自己不是已经离开了华亭数百里之遥？更何况……那华亭不是只有茅屋数间？

华亭门前，已是风雪平息，晴空万里。圆月之下，没有丝毫生气，宛如冥城。

罗源脑海中疑团重重，但既然已经来在此处，便要一查究竟。他静了静气，双手推门。却不料双手还未曾触碰，那斑驳的，不知是何材质的大门便缓缓开启，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条仿佛天梯般的无尽长阶。

罗源迈步过去，一级级石阶而上，昂着头颅遥望阶梯尽头的第一座大殿。一，二，三，四。

罗源心中默默数着，直到十二万九千六百之数方才停了下来。抬眼望，已经置身于大殿广场之上。

薪火。

大殿匾额上，古拙的薪火二字已然斑驳，但隐隐一股肃穆之气仍然是透体而出，罗源又是暗自掐了掐大腿。

不是梦境。

但这一切，岂不是比梦境更加离奇！

“华庭沦落十万载，一元复始万象新。十二万九千六百年岁月悠悠，竟如恍然一梦。”大殿前，一道白光闪现。

罗源早已麻木，就算是此时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块会开口说话的石头，他也不会有丝毫惊诧。

更何况是一道窈窕倩影？

这身影飘飘渺渺，似是虚幻。女子白衣长剑，面罩白沙，但双目之清秀灵动之意，却是人间绝不可见。

罗源一躬身，“敢问这位仙子，此地可是华亭？”

“是，也不是。”女子的声音便如同其身影一般飘渺，仿佛从天外传来。“今日你所见，是实，亦是虚。我不知你从何处取得我华亭印记，但既然有机缘来在此处，便可得我华亭传承。”

罗源张了嘴，刚要说些什么，却不料那女子轻轻摆手道，“只需你立下重誓，许我华亭重返昆仑，便可成为华亭弟子。”

罗源当即点头。

自己苦苦追寻的仙缘，竟然就此摆在面前，岂有不应之理？

“你所传承的印记，是机缘亦是诅咒。若有生之年不能令华亭重返昆仑，便是落得一个魂飞魄散，不入轮回。你可想清楚了。”女子双目之中灵光闪闪，淼淼身躯来在罗源面前，面容肃穆。

“这有何难？”罗源点头道，“我本无根之人，既然前辈将这仙缘送在我的面前，岂有不应之理！若是求不得的仙道，不入轮回亦无悔无怨。”

“若要令我华亭重归昆仑，必要先入昆仑。我便不传你其他争斗法门，这门云霄意你且认真习练，早日筑基，方可去寻昆仑三大仙门所在。”女子说完，恍若云雾一般来在罗源身前，玉指轻点罗源额头。

刹时间罗源感觉如同一盆冷水兜头泼下，光华汇聚间脑海深处多了一篇歌诀以及一副光芒万丈的穴位经络图，仿佛与生俱来一般。

是云霄意。

“请问前辈姓名。”罗源微微传了口气，轻声道。

“若有一天，你令我华亭重归昆仑，自然知晓我是谁。”女子秋水凝眸，看了罗源一眼之后缥缈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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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闻耳边一声雄鸡高唱，罗源睁开眼睛这才发现自己仍然合衣而卧，躺在床上。窗外，远处的天际已然露出一丝红光。

那是梦境？罗源敢肯定，那绝不仅仅是一个梦。梦境即便再真实，也不会如此——白衣女子的话此时仍然回荡在耳边，云霄意的功法歌诀如静溪般流淌在心头。

怎么可能是梦境？

罗源起了身，伫立窗前，双目凝望山巅之外的一丝红芒。

如此之大的机缘，竟然如此简单就落在了自己的身上？苦苦追寻数载，如今一朝了却心愿，竟是没有狂喜，只有宁静。

罗源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仿佛是卸下了数年以来的重担，即便他不知这重担为何压在他的肩头。他忽又想起，那女子说，不能令华亭重返昆仑，便是一个魂飞魄散不入轮回。自己所得印记，多半是从云浮仙人处得来，那……

想到此处，罗源竟是心中大骇，冷汗滚滚。

那云浮仙人，岂不是已经魂飞魄散？若是如此说来，华亭必然在上古时乃是昆仑之一，那时岂不是昆仑四大仙门？

重返昆仑……

罗浮又想到，华亭衰落已久，难不成所有弟子尽皆都是一个魂飞魄散的结局？

罗源反复念着重返昆仑四字，原本宁静下来，如释重负的通泰满足之感，存在了不过数息之后便已然消散。他苦笑起来，摇了摇头。

魂飞魄散又有什么可怕？若不是修到了真仙，也得不回自己的前世。与不存在又有什么分别。更何况自己本来就是浑浑噩噩地飘荡在人世，别说前生，就连数年前的记忆都没有。

正胡思乱想间，云霄意的歌诀中一句“炼气行功先修意，意到功成气自行。云霄岂是无形物，念入窍穴尔自明。”突然跃入罗源的脑海，功法背后，是一副金光灿灿的穴窍图谱。

云霄意……

罗源握了握拳，看向远山之巅云雾缥缈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