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出城途中

城门处。

“小伙子，买泥人咯，”花白头发的老妪笑眯眯的看向罩着脸的挺拔男子，“你在旁边，看了我很久啦。”

函晏翻了翻钱袋，轻咳，脸颊微红，“只有三两银子。”

“两文一个就好啦。”老妪微咳着笑了，“小伙子，捏个什么样子的呀？”

函晏伸手指着摊头穿着绿色罩衫，盘发的温婉妇人成品，“便照着她捏。再捏一个五岁的我。”

“是母亲吧？”

函晏颔首，“差不离。”

“长什么样子的唷？”

“很漂亮很漂亮——具体我记不得了。你便......照着这个模子捏吧。”

风吹开了函晏眼前的黑纱，老妪见到函晏的脸后愣了半晌，函晏目光扫来之后，才笑语，“小伙子，你别怪老妪我不礼貌，实在是你长的好看啦。”

函晏没答话，低头看着老妪手下渐渐成形的泥人。

身边站来了一个人。

黑色短靴，纤细脚踝处红绳捆着铃铛，显得肌肤白净剔透。鼻端是熟悉的味道，那种混合着少女气息的醇酒香。

“出远门不带水，带酒？”

少女右边腰间挂着扇子玉佩，左腰间挂着的葫芦酒壶。

“我们又不走荒山野岭，路上总有店铺的——你不是也带了水么？”苏也双手环胸，指尖点着手肘。

“正午过了一刻，”函晏冷言，“你迟了。”

“依依惜别。”

“太久。”

“拿着永别的心情去告别。”苏也拿起扇子低笑，“自然要久一些。”

函晏不再问话。

“你要捏泥人？”苏也好奇，“谁呀？”

函晏不答。

老妪笑道，“快好了小姐，你看看就知道啦。你也要捏个么？就捏个咯。”

“我就不捏啦，要捏的话，想要的人就太多了。”

“多捏多便宜啦小姐。”

“老婆婆，白送我就要啦，”苏也散漫笑道，“我身上没钱咯。”

函晏：“......”

老婆婆愣住，把手上的泥人递给函晏之后收钱找钱，笑颤，“小姐，您真有趣啦。”

“老婆婆，您也很可爱啦，”苏也半玩笑半认真道，“最近我们和胡人对上，您最好不要摆摊啦，会有灾祸咯。”

老妪花白的头发被风吹的微动，笑溢出了鱼尾纹，“生活咯，不赚钱哪行，就没吃的咯。”

苏也点头，什么也没说。

两人走远之后，老妪看着桌子上突然多出来的钱纳闷，“......咦，小伙子忘了拿找的钱了呀......啊，怎么还多出来了一串吊钱啦？！”

*

徒步了许久，当苏也发现这个呆子真的没有给自己雇轿子的意识之后，开始磨叽了起来。

“怎么不走了？”函晏问道。

“累。”苏也直言。

“......”函晏道，“魏莱，你真弱。”

“小姐我是妖女，妖女你懂么？你见过那么朴实，走的汗流浃背的妖女么？我要坐轿！”

“不让。”函晏没有善待女子的习惯。

“凭什么不让？”苏也冷笑。

函晏冷淡道，“没钱。”

“......”苏也崩溃，“不许用我的口头禅！”

半小时后。

一块长木板拖着干燥的稻草，底下两个木轮在泥路上咕噜咕噜的走着。一头老马拖着，上边坐着一位老农夫，慢悠悠的赶着。

苏也躺在稻草里，双手摊在脑后望天。她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架着脚，合着车子的调子晃着，哼着函晏听不懂的民间小调。

软软懒懒的调子，挠到人的心里去。让人直想到农家小院的砖瓦，饭菜香气，鸡鸭的叫，小孩的哭闹，家长里短，呢喃细语。

苏也脚边正襟危坐着一位白衣青年。抱着剑，戴着黑纱斗笠，风吹过，便会露出其下的玉色下巴。

函晏听的认真，眼神微微放空，不知道想起了什么。

车轮轧过一颗大石头，晃动中函晏回神。

“这样，卯时也不到客栈。”

“到的了，”苏也松开腰间的酒葫芦，喝了一口，“不远了。”

“你怎知道？”

苏也笑道，“怎么不知道？前边经过的车，有一个小厮说了。”

函晏看着苏也，点头，又恢复了那种玉人般的姿态——无一不完美，但是就是少了一点人气。

苏也人欠，用脚去点函晏的后背。那人没回头，却仿佛后背长了眼睛似的，跳下了车。

苏也调笑道：“厉害了师兄。”

“魏莱，”函晏抱剑走着，皱眉，“不可放肆。”

不可置否，苏也道，“师兄，说说路线罢。”

函晏从背后的包袱中抽出一张纸，扔向苏也，苏也抬手接下。

是一副舆图。

“我们现下在京城外。此行取道华中，翻岳华山，跨玉江，绕灵渠山脉到胡秃沙漠，直取文苑。”

函晏声音低沉微哑。

“绕了一个大圈，没有直奔文苑，”苏也笑道，“为什么呢师兄？”

“有事。”

“什么事？”

“要事。”

苏也笑里带刀，“我们同路，你却不告知伙伴行程目的，和伙伴商量。这样子很危险的唷师兄，我可能反水唷。”

“我从没过同伴，不懂商量是什么。我也不惧你反水。”函晏平淡道，“大体不过带着你，或是杀了你而已。”

苏也：“......”

苏也没给函晏回复，躺回了木板上，无所谓的晃着腿，继续哼着她的民间小调。

函晏在马车的后边安静的跟着，大多时候是放空的状态。

他不懂苏也的自在。

之前，苏也甜甜的唤声伯伯，用手语一阵交流，聋老农便同意捎上他们一程——或许是苏也的笑太有感染力了，或许是老农善心。

但函晏能够确信，苏也绝对没学会完整的手语的，因为两人交流过程中，颇有一些鸡同鸭讲的意味。但是双方时不时爆发一阵大笑......都不懂对方说什么，有什么好笑的？之后还顺利的达成了目的？

函晏觉得不可思议。

他的这位小师妹，好像随时能够和周围的人打成一片。她的态度轻易的便能够辐射他人，使得旁人也轻松愉悦起来。

天赋异禀。

所以这位小师妹，被称作妖女罢？

“当初，为什么被赶下山？”函晏突然问道。

“我从没过同伴，”苏也流利对答，“不懂怎么回答同伴的问题。”

函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