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永瞪大眼睛,听说我要把他送到警局,非但没有丝毫惊慌,反而一把抱住了我的大腿。
“小姐,您……您把我送到警局也行!只要,只要让我可以立刻马上从这火车上下去。你是不知道,这火车上都是鬼。我……我偷了好多的钱夹,但里面装的都是冥币。”
他五体投地地跪在地上,一下下地冲着我叩头。
王爵虽然没有那么夸张,但脸色也非常苍白,瞧着也是各种恐慌。
“你们是人?”我皱眉,总算听出了王永话里的重点,“你刚才说这车里都是鬼,难道你和王爵还活着?不过你们是活人,怎么上了这辆车?”
我就不说了,我是被秦朝卖了,才上了这辆鬼车,但王爵和王永不一样,他们为什么也在车上?
王永怔愣地看着我,我刚刚问完,他竟抬手结结实实地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都怪我,都怪我,我当时不该贪便宜,没有买票就上车了。但没有想到上的竟然是一辆鬼车。”
他说完,又朝着我叩了好几个响头。
好吧。
王永和王爵是小偷,想着的就是在火车上干一票大的,然后得了钱就走人,也不管火车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又要到什么地方去,反正拿了好处就下车,没有好处就等到下一站的时候再动手。
虽然去什么地方不重要,但他们绝对想不到,竟然……
竟然上了辆鬼车。
还真是世道轮回,报应不爽。
可转念想到自己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也算是兢兢业业的良好市民,不也上了一辆鬼车吗?所以……所以我并没有嘲讽王永的心情,只给了他一个淡淡的表情……
我们,同是天涯沦落人。
只能叹了口气,也不敢再讽刺王永,只特别无奈地告诉他,“那个,我救不了你,你走吧。”
我干脆下了逐客令,然后起身去厕所洗把脸。
脑袋一片混乱,我需要洗把脸让自己冷静冷静、清醒清醒。
王爵非常不情愿地把王永搀扶起来,他轻轻叹了口气,“她不帮忙就算了,我们再想想其他的法子吧。”
王永点头,竟然哽咽得老泪纵横。
因为怕死,他身子可劲地发颤。
嘴里喃喃,“哪有什么别的法子,我们今天,怕是要……要死在这里。”
他为人虽然可恨,但说这话的时候实在可怜,我听到于心不忍,也是回头轻看了他一眼。
不看不得了,我竟然看到一双鬼手从行李袋里钻了出来,落在王永和王爵的肩膀上,将他两人拖了过去……
“小姐,救我!救我!”王永挣扎着,特别可怜地看着我。
“别多事。”秦朝不知什么时候到了,他将手落在我的肩上,悠悠提醒了句。“你好好看着,千万别多事,也别掺和。”
“我知道。”我对王永和王爵都没有什么好感,也不想冒着危险地去救两手脚不干净的小偷!
只顺着看了眼伸出鬼手的行李袋,袋子一点点地拉开,里面躺着的竟然是之前一直在织围脖的女人。
她半张脸扭曲得厉害,皮肤一点点地褪掉,露出了阴森白骨,眼珠子就在光秃秃的眼眶里打转,却如发现目标般地,停在了王爵的身上。
她喃喃自语,“如果我的孩子还活着,他大概也像你那么大了。只可惜我在火车上把他丢了,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我给他织的红色围脖。”
她一边说,一边要把手里的围脖套在王爵的脖子上。
王爵没有挣扎,只表情变得非常复杂。
……
我的眼前,突然如过电一般地,闪过好多好多的场景。
我看到一本日历在我面前不住地回翻,把时间倒退到了二十年前……耳边响起呜呜老式火车碾过的声音。我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带着欢声笑语挤上了火车,有位置地不紧不慢地循着,没有买到坐票的则赶忙走到休息区,想着抢一个还算不错的地方休息。
我看到年轻时候的女人,虽然算不上特别漂亮,但把自己收拾得特别干净,举手投足尽显贤妻良母。她还抱着个五六岁的男孩,一边赶着上车,一边还能和他玩笑。
女人上车后,找了位置坐下。
坐在她对面的,是一三十出头的男人,男人穿着笔挺的西装,头上涂着光亮满满的发蜡,收拾得一丝不苟。他对女人非常热情,帮她放行李,还帮着她哄孩子。
大概是女人怀里的孩子实在是太可爱,所以他忍不住地,多瞧了两眼。
“不行,你说好了,五万,一分钱不能少。”男人中途接了个电话,大概因为对方变卦,他忍不住地提高了声调。“这可是带把的,可以帮你传宗接代,反正就这个价,少一分不卖。大不了我自己养了。”
看到周围人都朝他看了过来,男人倒有些尴尬和窘迫,只抬手抠了下脑袋,“那个,家里养了头猪,是种猪,但养不了要卖,但也希望能卖个好价钱。”
原来是种猪呀,众人都笑了笑,然后把疑惑的目光收了回去。
可我紧皱眉头,别说那些年的种猪不值五万块,就是这些年的猪,也卖不到那个价钱……更何况我终于明白为什么男人的模样那么熟悉了,因为他和王永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对,那是年轻时候的王永。
他现在做着偷鸡摸狗的事情,年轻时也差不多。
因为当女人去洗手间回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儿子和男人都不见了。她着急地挨着一个车厢一个车厢的寻找,可就算把列车翻了个遍,也还是一无所获。
她当然找了乘警帮忙,也声泪俱下到警局报案,可那个男人竟似人间蒸发一样,再也找不到了……
偏偏女人的夫家特别看中孩子,尤其是男孩子,一致认为女人丢了孩子,让他们没有办法传宗接代,是家里的罪人。所以自女人丢掉孩子之后,他们再没有给过她好脸色,动辄打骂,弄得她身上就没有一块好地方,经常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她当然想过反抗,但一想到自己把孩子弄丢了,又难过得不行,只能默默地扛下所有的拳打脚踢、谩骂侮辱……
她把自己逼得很紧很紧,一根神经时时刻刻都紧绷着,随时有断裂的可能。
当一年以后,她再次坐火车返乡……
终于,那根弦断了。
她在火车上哭得稀里哗啦,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最后扛不住心里的负罪感,死在了火车的厕所里。
而她一直不愿离开,是希望有一日可以在火车上再遇到自己的孩子。
然后替他带上那条她精心准备的、一针一线织成的围脖。
……
看到这里,那些虚幻的场景却是消失了,我再看过去的时候,女鬼正准备把王永和王爵两人掐死。
我想让她住手,但却悠悠地看了秦朝一眼。
我很清楚,刚才的那些场景,是他让我看到的。而他之所以以这么做,无外乎是想告诉我,王永就是当初偷走女人孩子的贼,至于那个口口声声叫他爸爸的王爵……
其实是女人的孩子。
因为,王爵的下巴那,有一颗痣,和女人当初抱在怀里的男孩,一模一样。
此刻秦朝只要说一句那是你的孩子,就能让女鬼把王爵放了,然后母子两抱头痛哭,互相安慰。
可他偏偏没有,还是一副高冷勿近的模样,冷冽地看着他们。
他,是故意的。
可女鬼到底没有杀死他们,只是一把将王永扔了出去,然后紧紧地搂住王爵,一定要把红色的围脖往他的颈上套,他嘴里还喃喃自语。“这个颜色,你喜欢吗?”
王爵怔愣住,竟有一行清泪从他的眼里流出。
她认出了他,他也想起了她。
王爵被拐走的时候,已经五六岁了,虽然印象不深,但他应该知道自己是被拐来的孩子。
王永趴在地上,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是你?”他说话颤颤巍巍,不住地给女人叩头,“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不该拐走你的孩子,对不起……对不起。我……我把他还给你。”
他五体投地的模样又滑稽又可怜,车上的厉鬼默然地看着他,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就站得远远的,用默然的眼神静静地盯着他看。
那冰冷的眼神,如利刃划在心上。
王永更是害怕,磕得头都破了,鲜血跟着往下流。可他顾不上这个,继续问女人求情,“你放过我,放过我好不好?你看,我……我不是把他养大成人,这里我……我也花了很多心思不是?“
女鬼抬头,有些茫然地看向王永。
又低头看了眼在自己怀里哭得如泪人般的孩子……
似有犹豫。
秦朝却是冷冷地哼了一声,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了,也不说话,只是默默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他就这么把事情撂下了?
“你是花了很多心思照顾他,可当年你留着他,也不过是因为那家人突然反悔,你手里的孩子卖不出去,又想着是个男孩,可以传宗接代,不然……”
他那样的人铁石心肠,断不会有丝毫留情,那孩子如果没有用,自不愿意养着。
秦朝是背对着那些厉鬼开口的,声音也淡淡的,说得不紧不慢,但一个字一个字都往王永的心里挖,他吓得身子颤抖,再是可劲地给女鬼叩头。
模样是挺可怜的。但谁让他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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