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她在何明昊的茶馆里呆着，偶尔去寺庙做义工。每天最大的爱好就是讨论人生的意义。齐光就像一棵小树苗一样孜孜不倦的吸收着何明昊跟寺庙的师父们传达出来的养分。

她从来没有这样震撼过。在她的心里面，寺庙是自己的外婆那个年代的人才需要经常光顾的。不过是年迈的人无聊的一个心灵寄托罢了。却没有想过这是一个天大的误解。

什么抢头香、烧高香、甚至许愿还愿化纸钱，统统都不是佛教的本意。所谓正信的佛教，不过十二个字：“诸恶莫作，众善奉行，自净其意。”

“什么是恶？”

“恶就是你现在心心念念执着不忘的东西。”何明昊斩钉截铁的说。

“这么肯定？你都还不知道我心里最想要的是什么。”

“无论是什么，只要已经成了拿不起放不下的，就都是恶。甚至强行为善，比如强行把老奶奶扶过马路，你能说这是善么？有的时候，恶也会披着善的外套。”

“那如何分辨呢？”

“念念为自己就是恶，念念为众生，就是善。有的人即便是做好事，也是为了名利，不得不为之，这些也称不上是真正的善。那你的呢？”何明昊优哉游哉的喝了一口茶，不紧不慢的说。

齐光不说话了。毫无疑问，自己心心念念的都是和王宏阳结婚。王宏阳并不是单身，如果结婚，必然伤害其他人。自己当然毫无疑问是在做恶。如果要断恶修善，就是要彻底断绝与他的关系。她心里打定了主意，却一时半会儿觉得做不到，还是会有依恋，拿起手机仍然会有期盼。这又该如何是好啊？

何明昊却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说：“太阳底下无新事。古往今来，所有你身上经历的事情，早就有无数的人已经经历过了，或者正在经历。不要觉得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事独一无二的。也不要觉得我和出家师父们能给你所有的人生答案。我们可以把人生的真相告诉你。具体怎么做，需要你自己去练习，去经历，去取舍。有很多人，能说出很多大道理，但终其一身，都无法真正做到。但我希望你可以。人生在世，缘分二字少不了，能够相遇也是要花掉很多缘分值的，所以希望你能够有新的领悟，而不浪费了这次遇见。”

齐光的心里充满了感激。她觉得自己前面三十多年，一直都像蒙眼行走的盲女，任凭自己的心念拖着自己在世俗生活中沉浮。没有凭恃，没有真理，没有美德，只有念念为自己的自私自利。

“爱情的本质是什么？”

“利益。”

“利益？可是我什么都不要他的。”

“你不要钱，就是要人。如果人也不要，只要对方快乐，你还有什么困扰呢？”

齐光嗔目结舌。原来这么简单。原来她纠结了七八十来年的事情，竟然两个字就能解决。

她慢慢抬起自己手边的一杯茶。放到嘴里抿了一口。茶水已经凉了。轻微的苦涩伴随着一丝不易觉察的甘甜，慢慢在她的舌尖弥漫开来。这一瞬间，她的内心像被甘露水清洗过了一样。

她抬起头，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何明昊，却一句话也不说，慢慢的就笑起来。何明昊给她续上新的茶水，也笑起来，说：“茶还是新的好喝。”

“我明天去做义工，不过来，然后后天我就回去了。”

“好。”

何明昊没有挽留，没有多问一个字。因为他知道，言出道断。能够这么快作出决定，不是一件坏事，但他心里隐隐的希望，齐光可以保持现在的清明与愉悦，而不是一时冲动。他想起自己年少轻狂的时候所犯下的那些错误。如今能以这样的方式帮助迷惘的人，他觉得自己没有白活。虽然迷惘的问题各有各的不同。但本质是一样的。

想到这里他又对齐光说：“我前几年写过一本书，现在看来，已经非常的浅显了，甚至有的言论不那么准确，但是你这个阶段看看应该没坏处。等下带回去。”

齐光眨眨眼：“大神，要不要给我签个名？”

何明昊也哈哈大笑起来。

齐光第二天忙完寺庙的活，就跟义工和师父们告别。她真心的双手合十，给出心中最真挚的感谢。

在回家的飞机上，她拿出何明昊的书，翻开的一页上写着：“你执着什么，什么就会伤害你，你执着谁，谁就会让你伤心，在人生的路途中，除了生和死是大事之外，其余的事，都只是一场游戏一场梦而已。在生命结束之际，亲人、儿女哪个能带走一丝一毫的呢？佛陀说：世间人活在颠倒妄想里。这一点都没有错。凡事不要只考虑自己，不要在耳娱声色中迷失了自心。点亮内心的灯光，熄灭贪嗔痴，勤修戒定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