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 妖后惨死

夜深了。

凤鸾宫里，一盏灯油在寒风中摇曳，映在斑驳墙上的细瘦身影也抖了抖，像风中柔软的蒲柳。

沈云锦叹了口气，她自幼便有寒症，每到腊月天都难受的要发狂，但是她的唇角却露出了和顺的笑意。

数着手指，已经过去了九个月，是慕容稷许诺要来接自己和孩子的日子了，沈云锦对着镜中瘦到脱相的自己，她的眼中透出了神往的光彩。

慕容稷登基后两年，他们都如从前在王府的那五年一般相敬如宾，直到她有了身孕，家中的长姐进宫看望当天，太后却暴毙了，所有证据都指向了自己。

很快，雪花般的折子被呈进了御书房，众口铄金，她被打入冷宫。

过往的缠绵爱意，水乳交融，都像是落了尘的陈年往事，却也是支撑她和孩子等下去的信念。

深吸了一口气，沈云锦按着钝痛的心口，鼻尖微红，强忍着没有落泪。

这时，屋外响起了珠翠碰撞的脆声，伴随着众多脚步声，朝着她越来越近的传了过来。

直到残破的门被推开，阳光刺入眼，沈云锦才被打断了思路。她侧过身，使劲的眨巴着眼想看清楚，却对上了一双恶意满满的眼。

长姐？

怔愣间，只见沈玉妍穿着一身正红色的锦缎凤袍，高戴明珠宝石镶嵌的贵冠，众星捧月一般，款款走进了殿中，一举一动皆是万种风情。

簇拥她而来的宫人中，领头的是沈云锦最熟悉的大太监荣华。他是慕容稷身边的老人了，无事几乎是寸步不离。

沈云锦温柔的摸着小腹，眼里渐渐泛出了激动的光。皇儿还未呱呱落地，皇上就派人来接她出去了？

她一直相信慕容稷会还她清白，太后不是她送去的那碗羹汤毒死的，她会光明正大的重回慕容稷的身边，将孩子培养为可堪重用的太子。

沈玉妍冷笑，红唇微调，语气十分轻蔑，“妹妹，钦天监算了一卦，你毒害太后，意欲谋反，乃祸国妖后，万世不容！皇上已下旨要送你上路！”

沈云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交出凤章和虎符之前，慕容稷还许她这一生的喜乐安平，只是……长姐的脸色不似作伪，又有荣华在旁端着酒盏。

龙凤酒盏，一侧是美酒，一侧却是毒酒，是皇宫里惯用的把戏了。

妖后的罪名沉甸甸的压在心口，沈云锦的脑袋嗡嗡的响，思绪变得很迟缓，缓了得好半天，她才艰难的挤出了一句话，“那我的麟儿呢？”

沈玉妍摸着微隆的小腹，冷笑：“你是妖后，你腹中的便是天煞孤星的孽种，要是克死了皇上可如何是好，所以圣旨要将他生剖出来，用水银灌耳，务必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她挥了挥手，宫人们就都退了出去，偌大的宫殿，让沈云锦有一瞬间窒息。她的目光顿在面前的才刚显大的小腹上，眼神渐渐模糊。

擦了把眼角，却没有泪，沈云锦难得觉得自己如此冷静，“你怀孕了？”

“是啊，好姐姐。”

“多谢你给我机会进宫，这才能伴君侧，如今我已有三个月的身孕，正是……滑胎的最好时机！”她早就做好了准备，用这一胎彻底扳倒沈云锦，那皇后之位就只能是她的！

为这一天，她等了整整十年！

从十岁起，娘亲就说她会成为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可是先她一步的却是这个贱人！连爹都放弃了她，只谋划让她进王府！可是凭什么她要低人一等？

重重的吐出一口气，沈玉妍捏住沈云锦的下巴，逼着她直视自己的目光，“我不妨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娘亲母族的李家，午后就会被满门抄斩。”

怎么可能！？

沈云锦的眼神失去了焦点，心里空落落的。她不得不捂着心口，觉得不堪又恶心，一瞬间几乎就要吐了出来。

外祖父一生为慕容皇朝戎马征战，就连刚落冠的表哥也早就去了边疆戍守，她早知他们容易功高震主，可是她在宫里就是掣肘，无论如何慕容稷也不会起杀心才是！

对上长姐阴森的笑意，一瞬间，沈云锦有了顿悟，不由得眼睛发直，盯着沈玉妍想要看进她的心里去，“是你。”

“没错，是我准备了大量的证据，当然爹也帮了我很大的忙。”

“畜生！他们可是你的血肉至亲啊！”

沈玉妍像是听了个天大的笑话，忍不住嗤笑：“是你的，而不是我的！我母家是江南孟氏，可怜你娘亲蠢笨，亲生子被偷换成我，却还当我是长女。”

她痛快的长笑一声，又道：“也是，没有这样痴傻的东西，哪能生出你这么个好糊弄的玩意儿。”

沈云锦忍不住拧眉，越是荒唐可怕，她的思路越是清晰，“太后她，也是你杀的？”

“是！但那又如何，谁让那老妖婆眼里只有你这个好儿媳，好皇后！那置我于何地？”

摸着描金带翠的指甲，沈玉妍得意道：“好妹妹，我生来就是要做皇后的人，李家世世代代都是忠良，可那又如何，还不是被我慕家拿捏着，做垫脚石吗？”

那可是继外祖一家外，对沈云锦最爱护的老人家！也是她最敬重的人！她一直将老人家视作亲娘。

像是第一次认识沈玉妍，沈云锦浑身发冷，不自觉的往后退了几步，背倚着墙。

“我要见皇上！”她要求。

“呵！”

沈玉妍拍了拍手，从外面进来的却是荣华，他捧着毒酒，冷淡的高声宣道：“皇上有令，皇后娘娘，希望您尽快上路，好给天下一个交代！”

“放肆！”

沈玉妍凤眸一转，讽刺道：“偌大的天下莫非王土，若不是皇上的意思，我哪里敢下手呢？赶紧的，荣华你来剖腹取子！”

被强按着头喝下毒酒，沈云锦还挣扎着，却被按在了床上，只觉得一把锋利的刀扎进了她的腹中，碎肉被搅动的声音十分刺耳。

“求求你！这是皇上的亲骨肉啊！”沈云锦两眼赤红，眼皮一动，竟落下了血泪。

沈玉妍却毫不留情，“去，将尸体灌入水银。”

沈云锦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剧毒发作，七窍都流出了脓水，她拼命擦着眼睛，想要再看一眼孩子，却什么也看不清，彻底的倒了下去。

摸着空了的小腹，她咬牙切齿的怒吼：“我咒你们下地狱，永世不得超生！欠我的，要你们一一偿还！”

烛光下，她的脸色狰狞，像极了讨命恶鬼，却很快就断了气。

这时，门外突然想起高声唱和，“皇上驾到！”

沈玉妍的手一抖，赶忙让荣华将刀和尸体都放在沈云锦的身边。

门被打开的一瞬间，她扑了过去，满眼都是泪，声音无比凄楚：“妹妹她许是一人待久了，已经疯了，不知从哪里拿出刀生生挖出了太子……”

荣华也跪在一旁，不断的磕着头，言辞凿凿：“皇后杀了太子后像是清醒了一瞬，可过于悲痛，竟然喝了毒酒，已经撒手人寰了。”

见忠仆一脸的沉痛，完全看不出一丝破绽，慕容稷疲于深思，便有几分信了。

转头，他往床上看了一眼，只见记忆中的美人已经变得面目狰狞，身边还有血肉模糊的一团肉球令人作呕。

叹了口气，再无留念，他吩咐荣华：“他们不吉利，不要留在宫里，送去乱葬岗。”

沈玉妍委屈的环住他的脖颈，蜷缩在他宽厚的怀里，将头垂得很低。

许久后，她忍不住得意的笑了。

这一夜，夏日里的皇城，突然飘起了鹅毛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