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许你一诺
外面风大,窗户紧闭,沈云锦也被吹得瑟瑟发抖。
这个关头,她决不能生病,她须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才有机会将自己拉出相府这个泥潭。
“是的,王爷。”说完,顶着被他审视的压力,沈云锦一路小跑,去端了热水,换了桶里的血水。
洗漱后,她洗去血腥味,在屏风后更了衣裳,出了里屋,遥遥的便看见摄政王在检查尸体。
沈云锦咳嗽了声,唤回慕容焱的注意力,这才淡淡道:“见过摄政王,方才情况不容我拒绝我才救了您,为此我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言下之意,就是要求补偿。
慕容焱扔下没了价值的尸体,三两步走过去,居高临下的看着尚未张开的少女。她孱弱、苍白,却冷静又果决,于千钧一发中扭转了局势。
虽然脸上横亘着一条巨大的疤痕,又未施一点粉黛,但气质冷然,有种难得的出尘之感。
知他威名,却丝毫不慌张,还敢直视他的目光谈条件,即便是太后的亲侄女,怕是也没这样的胆量。
她就像是一只矜贵的猫,只可惜猫这东西难养,慕容焱在心里想着,唇角不由得微翘。
他有预感,相府在京圈里炙手可热,等少女渐渐长成,只要她搅风搅雨,这京城很快就会打破表面的平静。
只可惜,她只是女子,不能从军,否则以她的身手和反应力,稍加培养,就足以成长为镇守一方疆土的大将。
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少女柔软顺滑的黑发,触手丝滑,好似在摸上等的绸缎。
突然,他收手,藏在袖中的手指微微颤抖。
军中素有摄政王冷淡的传闻,这并不是捕风捉影,而是他到了适婚年纪,却却娶正妻,又不纳美妾,在极度辛苦压抑的战场上也从不碰女人。
于是有心人便安排了小倌和戏子,但他丝毫不给面子,但凡有胆敢碰到他的,当场就被劈成了两半。
所以他被视作煞神,就连宗室里都常有人议论他的情冷淡。
也只有慕容焱和他的亲信才知道,他并非毫无需求,而是过了六岁的生辰后,他就病了。
他患了碰到女人就会过敏,继而发烧的恶疾,有很多次他都险些因此丧命。
可方才,他的身体竟然没有起不良反应!
他的心绪正在搅风搅雨,但面色依旧冷冽,沈云锦没有看出一丝端倪,只觉得自己被罩住了。
感觉到男人的气息压着她,沈云锦有些紧张,但她付出了生死的代价,绝不肯吃这个亏,她一定要摄政王的一个承诺。
哪怕,因此他们方才的生死情义被割裂了,哪怕摄政王会因此对她不喜,她也不能退让。
相府从来就是个吃人的地方,繁荣的京城对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来说更是险恶,她需要一道护身符。
“好,我许你一个承诺。”慕容焱颔首。
沈云锦的眉头一松,没想到事情进展得如此顺利,她习惯性的笑道:“多谢王爷,您有佛祖的心肠,我今后定当感念您的大恩大德。”
但她眼中没有起一丝波澜,说这样客气的话,也就是下意识的疏离,丝毫没有真心。
慕容焱没有拆穿她,许是小姑娘已经将他当成了罗刹,他没有追究,冷淡的问道:“你不需要信物?”
沈云锦眨了眨眼,笑得乖巧,“若是您守诺,即便我什么信物都不拿走,您也不会后悔。可若是您不愿意,那么即便我有信物,也只会成为催命符。”
慕容焱的眼神变得复杂,审视了沈云锦半晌,他从腰间解下压襟的玉笛,拉过少女的手。
很软,他敛下眼神的波动,冷漠的将玉笛放在她的掌心上,“你且放心。”
玉笛很短,只有沈云锦的小指那么宽,却无一处不精致,摸着还有种暖暖的感觉。
是东海才有产的暖玉,因在深海处难以开采,因此现世过的都不超过一手之数,沈云锦惊叹之余,爱不释手的把玩了一会儿。
再抬起头时,房中已经没有摄政王的身影,只有血腥味裹着若有若无的龙涎香还萦绕在空气中,挥之不去。
沈云锦松了口气,将玉笛贴身藏在里衣的夹层里,这才开窗通风,散一散满屋的血味。
思绪却跟着风飘远了。
前世的今日,是她一生浩劫的开端,仿佛打开了罪恶的盒子,飞出来的是无穷无尽的厄运。
当时,孟姨娘打死乞丐,如今想来,是不给任何人深查的机会,打死春梨是不容她抖出真相。
断绝了洗清她嫌疑的一切途径,之后又装好人,彻底收服了沈云锦,让她感恩戴德的给他们一家人做牛做马。
真是好算计,这等的心思却用在了区区十四岁,没有人教,尚且天真烂漫的少女身上。
呵。
后来,她被乞丐欺侮成了全京城的笑话,甚至连娘亲也被诟病,直到她被赐婚嫁给最不受宠的五皇子慕容稷,这个骂名才渐渐被摘了。
所以,她觉得亏欠了他,才全心全意都为他筹谋,不顾一切的将他送上皇位,万万没想到会不得好死。
深吸一口气,沈云锦回过神,擦了眼泪,抚摸着张牙舞爪的疤痕,对着院中刚破土而出的海棠微微一笑。
好在一切都还来得及,她要他们也尝尝她这一路走来时的苦,要他们一一偿还,要他们不得好死!
“吱呀——”
门突然被推开,沈云锦转身,将金簪握在掌心,防备的看向门口,谨慎的走过去。
出了内门,却见是个衣着简单的黄杉少女,不算貌美,但胜在面容清丽,眉眼间有种不符合年纪的稳重感。
“春梨?”
“诶!”少女惊喜的小跑过来,面上的颓色瞬间退得一干二净,眼神亮闪闪的。
“小姐,您昏睡了三天三夜,可把奴婢急坏了,只是府中人人都在忙及笄宴的事,老爷也没来看您,这才让大夫也耽误了来瞧您的功夫。”
春梨关门,一边打量着小姐,一边还端了盆冒热气的水走近,挤了毛巾要为沈云锦擦脸。
很快,她就看见了地板上的斑斑血迹,像红墨水被打翻了一地。
眼神一转就看见了里屋的死尸,一共五具,都是死不瞑目,春梨的心狠狠一颤,水盆落地,洒了她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