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剑

“听说五皇子擅长舞剑？”

元帝微微一笑，“不如在宴席开始之前，由五皇子为大家舞一支剑曲，助兴如何？”

第一句话虽是问句，可是却丝毫不给人拒绝的机会，甚至连回答的权利都没有，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赤裸裸的羞辱。

燕祈低着头握紧了拳头，片刻又松开，接着起身，深吸一口气望着元帝，只道：“是。”

进入宴席，他不过是个质子，剑之类的东西自然是不被允许携带的，当下元帝唤人送上来一柄精铁好剑，只是并未开刃，剑上异兽盘绕，看来是早就准备好了为今日魏国皇子当众舞剑助兴而造。

燕祈从侍从手里接过那剑，稍稍一掂量。剑身用的是上好的精铁，外层甚至是掺了玄铁的，只为让整柄剑更剔亮，当真是大材小用，浪费。

他在心里对这个晋国皇帝的评价又低了一层。

“在下献丑了。”

嘴里这样说着，燕祈走上大殿正前方的台子，剑鞘相分离，剑柄上流苏的铃铛随着他的动作发出轻微的叮当声，他心头微怒，舞剑也罢，剑穗上捆铃铛这种做法就是实实在在的羞辱，铃铛唯有歌姬表演吸引别人才会携带，如此这般他的舞剑助兴更是变了质。

酝酿了一番动作，刚欲抬手，却听见台下传来了一道清脆的女声：“等等。”

元帝稍有不悦的望过去，云熠也是吃了一惊，他怎料到自己这个妹妹挑了这么个时候在宴席上开口。云时起身，给自家哥哥投去一个安心的眼神，开口道：

“云时想为五皇子的剑舞抚琴。”

说完躬身打了个礼，抬了眼乖巧的望向晋元帝。

“哦？”

元帝心下诧异，“此举为何。”

“剑舞本为助兴，少了琴声，单纯乏味的剑舞缺了灵动如何助兴，既然五皇子有这番才艺，那云时自然也要不惩多让，可不能由五皇子将我们晋国的掌声与赞美全部独揽了去。”

一番话说的义正词严，带着少女本身就有的好胜心，听起来倒真像是为了比试而出面。众人听闻，皆微微点头。

不过这番话燕祈是一个字也不信。

为什么？

只因为她这幅漂亮的脸蛋，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她可不就是客栈那位娇弱的云小姐，不就是困酒那位借酒对诗的白公子？

云时起初也只打算袖手旁观，并不想给自身招揽麻烦，可是当那个人抱着剑格拔剑出鞘，她听见的那一声铃铛的叮铃声，忽然心里有一块地方被触动了一下。

她们算得上是旧识，她又怎能让他人在她面前将他欺负了去？于是便有了现在这一幕。

正好，此事过后也将他的身份一并揪出来提，这声音必然是那个人无误。

“嗯……”

元帝稍一思考，便笑起来，“行，朕准了，让五皇子见识见识我们晋国子民的琴艺。”

云时稍松一口气，半晌侍者抱来一把落霞式瑶琴，她上前结果，一手微微拎了裙角就走上台去。

“你……”

“闭嘴。”

云时微笑着挤出两个字，抱着琴在一边坐下，道：“五皇子，开始吧。”

先是伸手拨弄了一下琴弦，音色不赖，是把顶好的杉木落霞，于是手下微收，示意燕祈准备，接着指尖音琴音如月华般行云流水的倾泻而出。

燕祈手中剑出，细听她弹的曲子，半晌才听出是一首《潇湘水云》

曲子先缓后急，弹至动情处，云时甚至下意识自己添了几个音节进去，整首曲子一气呵成，黑衣男子手执纹雕剑，动作不快不慢，不柔不刚，恰到好处配合着琴声，却又不显得阴柔，碧衣女子闭目而坐，怀抱瑶琴，十指犹如蝶翼一般在七弦上翻飞，琴音荡漾开来，一下一下击在听者的心上，令人几乎完全沉醉进了这琴声。

最后一个音节，云时忽然有些恍惚的想到自己与李慕的初遇也是这般，他舞剑，她抚琴，最后静静的望着她，说云时，谢谢。

她忍不住抬眼朝台下望去，没想到那人就坐在她对面，眸色深沉，目光一动不动的落在她身上。

云时心神一乱，撇开眼睛，手下琴音却是已经错位，听着最后一个收尾就要败笔，燕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斜步横跨，手中利剑铮鸣，挽出一个漂亮的剑花，破空声将她最后的一个尾音险险掩住。

云时吐出一口气，抱琴起身：“五皇子剑艺果然精湛，配云时的琴艺大材小用了。”

屈身，“献丑了。”

然后抱着琴走下台去。

“好，好一个琴剑相依。”

元帝带头赞赏道，“琴艺也不落下风，该赏。这杉木落霞便赏给你了。”

“谢皇上。”

云时谢恩，抱着瑶琴的手却微微的有些颤抖。

方才自己在看什么，过去的全都过去了，你们之间，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云姑娘说得对，助兴就要尽兴，那这也来一支舞为大家助助兴，如何？”

她才退下，就有人自荐上台表演，看来她这番演说是很能带动人心啊。

云时坐回自己的位置，有一茬没一茬心不在焉的看着台上的姹紫嫣红，顺手从桌上拿了点心，小口的吃下去。

这些人干坐着当真不饿么，依照云时往常的习惯，饭点早就过了，她已经饿得不行了，于是忍不住便拿了点心。

“你刚刚为什么帮他。”

云熠在云时旁边，自己这个妹妹，没人比自己更了解她，她是绝不会无缘无故帮不相关的人，更何况这个人还是魏国的质子。

“啊……哥哥，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云时嘴里塞了山楂蜜饯，含糊不清的想搪塞过去，云熠却一眯眼睛，盯着她道：“你老实回答我，你认得他？”

“嗯……嗯。”

云时被盯得浑身发毛，只好承认，将口中的蜜饯咽了下去，小声回答，“我不记得可有同你提到过他，这个五皇子，就是先前我们在同一个客栈被袭击的罪魁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