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江边冷风

夜晚的南城灯火璀璨，往来车流穿梭，热闹的好像不曾有人独孤过。

为了省点打车费给弟弟上学，仓鹿徒步两公里回家，好在路灯明亮，也不会觉得害怕。

自从母亲两年前消失后，她和年幼的弟弟一直寄宿在婶子家，小区是老旧的回迁房，设计布局都存在问题，巷子路窄，路灯又时不时坏掉一两盏，黑黝黝的路口好像要将人吞噬。

之前和沈晓知交往时，他都会尽量接她下班，一路把她送回去，但最近……

其实他劈腿这事她应该早有察觉的，不过没爱，也没留心罢了。

晚上十一点，仓鹿蹑手蹑脚回到家，不敢打扰任何人。

手机在包里一直嗡嗡振动，她回到阁楼才翻出来看，三十多条消息，只有一条是沈晓知的未接。

其余的二十多条，多半都是小三发来的炫耀照片，各种裸露亲密，限制级的画面看的她一度恶心。

仓鹿捏了捏鼻梁，此刻连和沈晓知面谈的心思都不再有。

给沈晓知发送了分手信息后，短信、电话全部拉黑，之后找了两片安眠药，强迫自己睡去。

人言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仓鹿从不刻意回想与叶庭深种种，但他片刻的出现给她冲击还是太大，梦里好像又回到那青春年少，她受高尾怂恿，在广场摆蜡烛大胆向叶庭深表白，人群起哄中，他告诉她，只要我跳到喷水池表决心，他就答应。

年少的她没有犹豫，扭头跳进一米多深的水池，衣服瞬间湿透，粉色的胸衣贴在白衬衫上，围观瞬间响起一片口哨声。

而叶庭深，他连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转身离去。

那时候已经入秋，阴冷的水气入体，她发了三天高烧。

然而叶庭深并未来看她，听说他还心情不错参加了学姐的party，期间还讲起了她跳水的趣事……

多好笑的跳梁小丑。

那之后，同学对仓鹿指指点点，密密匝匝的嘲笑责骂声包围而来，快要让她窒息。

“醒醒吧！你配不上他，人家有心上人的。”

“学姐家里本来已经和叶家定亲了，可就是因为这个不知检点的女人搅局，订婚被耽误下来……都怪你，都怪你！”

“温学姐出车祸了，都是仓鹿害的！”

……

“醒醒，姐，姐你醒醒！”

紧张焦虑的呼喊声让她意识逐渐清醒，费力睁开眼，才发现是弟弟仓杉。

“我没事，别摇了。”

一身冷汗把睡衣打透，她揉了揉被仓杉掐疼的肩膀，努力从梦境中抽身：“几点了。”

“才七点多，又做噩梦了？”

“没事。”仓鹿摇头。

她怕的不是旧事噩梦，而是近在眼前的叶庭深。

仓鹿抹去额头冷汗，“还没去上学？”

“刚刚姐……不，是沈晓知给婶子打电话了，他说要把彩礼钱要回去。”

仓鹿皱眉，大脑一时没有回转过弯来。

“沈晓知说你总动不动就闹脾气说分手，受不了，所以婚礼取消，你之前花他的钱也……”

“也要回去？”

她冷笑一声，仓杉的缄默让她意识到沈晓知来真的，昨晚还以为他态度良好，没成想隔日就变了脸。

原来晚上那一通电话不是解释挽留，而是通知分手，仓鹿自嘲一笑，怪她还自作多情拉黑了手机，这下可好，直接闹到家里来了。

“婶子呢？”

“还在客厅生闷气，你也知道，彩礼钱早就被婶子花掉填补家用了。”

仓鹿揉了揉仓杉柔软的发丝：“你去准备上学吧，大人的事不要管。”

“可是姐，你也才……24岁。”

“去吧。”

仓杉一向听她的话，抿唇低头离开。

仓鹿在卧室做了好久的思想准备，可下阁楼看见婶子坐在沙发上时还是觉得忐忑，故而在婶子没开口之前，她已经主动来到她身边认错。

“彩礼钱我会想办法还的。”

“还，你用什么还？KTV那一月三千不到的工资？还到猴年马月去！”

婶子一开口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失去了工作，不敢再让婶子知道事态严重，仓鹿硬着头皮道：“不过才三万而已，我这就去找沈晓知谈，这事绝对不会牵连到家里的。”

“怎么不牵连？已经牵连了！”婶子因为收养了仓鹿和仓杉，常年积怨，一开口话匣子就关不上：“你叔叔常年在外打工，就那么点钱，你堂哥还在国外念书，再说你弟弟，好端端的非要学什么美术，穷人就该认命！你说他一张画纸就五六块钱，我们用什么供，啊？”

“……”

“要我说，他今年初中毕业就赶紧去学个技工，现在钱也不少赚的。”

“家里条件再怎么差，我也会供仓杉上学的！”

仓鹿态度强硬，生活上任何事她都可以退步，但唯独仓杉，她知道自己没有学历在社会上遭遇怎样的歧视，她不能让仓杉也步自己后尘。

婶子见仓鹿冷下脸，撇了撇嘴，她知道关于仓杉她绝不退让，话最后又兜回到彩礼上。

不想再和她浪费时间，仓鹿承诺彩礼的钱自己来想办法，之后收拾匆匆出门，不想多留一刻。

为了填补工资空档，仓鹿出门第一件事就是前往各大工作中介，什么工作都肯干，只要钱多就行。

中介也是见过世面的，看她为难模样，心中多少都有盘算，只先让她留下联系方式。

临走前，仓鹿一再嘱咐尽快，她所有的希望都在工作上，22岁之前，她一心只想嫁给叶庭深，在那之后，她只期望仓杉能长大成人。

年少的仓杉是她所有的寄托，只要弟弟能实现理想，让她付出一切在所不惜。

至于自己未来……今天嫁不成沈晓知，明天或许还是会嫁给类似的王晓知，她根本不在乎。

南城的城中横渡了一条清江，江边的房价因为景致开阔的原因一直居高不下，沈晓知当初跟仓鹿哭穷，她三万彩礼，说以后两人一起打拼，总能买上房子。

他经常带她来这讲述他对未来的宏图期待，而今……

公交车路过清江桥时，仓鹿看着窗外江堤柳绿，只觉好笑。

他不肯在自己身上多花一分钱，是早有提防才对。

仓鹿乘车一路轻车熟路来到出租屋，沈晓知防着她进屋发泄打砸，最终和小三把她堵在门口，两人手牵手，一副齐心协力抵御外敌模样。

仓鹿挑了挑眉梢，接过沈晓知的分手清单，大致瞟一眼，五块钱的姨妈巾赫然在列。

“沈晓知，你真是好样的。”

“仓鹿，你还有脸说我？你干净吗？”

她愣住，他这句话无疑在她心口捅上一刀。

沈晓知神色怪异冷哂，“要不是遇到小玫，我这辈子算瞎眼栽你这了！”

“你要是娶了她，头上可真是一片草原了。”女人捂着嘴笑。

“做小三也有荣誉感了？”仓鹿撇女人一眼，不见动怒，只见她慢悠悠从包里掏出手机，打开录像：“保持你的荣誉感，继续表演……”

“你干什么！？”女人惊慌。

“让全天下的人都祝福你们。”

女人拼命躲镜头，最近网上闹打小三的事件太凶，网络舆论威力太大，她怕真摊上事，万一人肉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原本想和仓鹿死磕的，但周围邻居听到声响已经出来，女人只好连骂晦气，锁门拉上沈晓知就跑了。

剩下仓鹿自己，面对空荡荡的走廊，忽然萌生了解脱之感。

她是不爱沈晓知的，现在被劈腿，总比以后离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