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我恨你,夏凡,我恨你。”孟瑶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将自己的嘴唇咬出了血。
短暂的疼痛让她清醒了许多,她告诉自己,她不能心软,她必须离开他。
当孟瑶拖着行李箱走到门口的时候,夏凡拉住了孟瑶的手。
他说:“她变了许多,我和她之间的话题永远都是钱。这一点我可以忍,我可以将这一点归咎于她的辛苦,所以我让她辞了工作,在家里安心带孩子。可是有一天,一个陌生男人跑过来告诉我他才是妞妞的亲生父亲。我不相信,后来我的脑海里时常回想起那个男人的话,就我带着妞妞去做亲子鉴定,居然真的不是我的女儿。”
孟瑶听到夏凡在哭,那哭声断断续续,让她难受。
她用力地握住门把手,背对着他说:“也许你受到了伤害,但是你为什么来伤害我,我爱过你,因为你是好人,但是现在,求你放过我,放过我们。”
“那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我不会再让你看到我。”
“不要这样。”
“我们不该爱上彼此。我们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孟瑶甩开了夏凡的手,打开门冲了出去。
电梯门在关闭之前孟瑶最后一次看到了夏凡,他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她。
然后,她好像听到了一声“原谅我”。
后来,孟瑶辞掉了工作,去了一家出版社做了一段时间的编辑,再后来,她开始写小说,写到如今她已经到了第三本。
此刻,孟瑶正像平常一样坐在电脑前写作,她伸了一个懒腰,身体里的某个关节噼啪作响,她不知道在电脑面前坐了多久。
六个小时?十二个小时?还是整整一天?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城市已经再次被黑暗吞噬。
她害怕黑夜,因为她在黑夜中总是会感到孤独。
孤独,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
她忽然很想倾诉,拿出手机,习惯性地在通讯录里找到赵玉墨的电话,却在按下拨号键之后又迅速地挂断。
她们俩已经有半年多的时间没有联系了,孟瑶后悔过,因为赵玉墨曾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依靠的人,而现在,她除了自己已经没有人可以依靠。
孟瑶从转椅上站起来,不小心碰倒了桌子上的茶杯,滚烫的开水溅到了她赤裸的腿上。
好痛,并不仅仅是肉体上的疼痛,她心里更痛,钻心的痛。
她想起五天前躺在病床上骨瘦如柴的父亲,这个要强了一辈子的男人泪眼婆娑地对她说:“瑶瑶,我好痛。”
他的高傲终于败给了岁月的苍老。
在孟瑶的记忆里,这个男人一辈子都没有服输过,她尊敬他,虽然她也恨他,疾病已经将他折磨得不成人形,他双颊凹陷,面色惨白,头发已经全都掉光。
三次开刀,数不清的化疗,他的身体已经变得残缺不全,不再完整,孟瑶试图忍住泪水,可还是失败了。
她握住父亲孟岩那干枯的右手,抚摸着薄如纸片近乎透明的皮肤和突兀的手骨,别过头去,眼泪终是顺着眼角滑落。
她后悔了,她后悔这么多年来将自己对母亲的怨气全都撒到这个无辜的男人的身上,其实他没有错,一点错都没有。他只是做了他认为他应该做的事情。她之所以这么残忍只是因为他是她唯一的亲人,唯一可以忍受她的亲人。
可是她醒悟得太晚了,如今再想弥补已经来不及了。她擦掉挂在脸颊上的泪水,重新看向王启明。他已经睡着了,呼吸平稳,胸口微弱地起伏着。他即使在睡梦中,爬满皱纹的脸上依然扭曲着痛苦的表情。
她知道他不可能听见,可她还是对他说:“我错了,爸爸。”
医生说父亲只能再活半年左右。
那半年以后呢?她不敢想,可是泪水还是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她对身有残疾的哥哥孟祥说:“我想回去完成我的工作,十天之后我就回来。”
孟祥抬起头,因为长时间无法进行有效的运动,他的身材已经开始变得臃肿,他说:“放一放不行吗?”
“你和嫂子的手头并不宽裕,父亲从住院到现在大部分的费用都由你们承担,我不想拖累你们。我的小说写完之后会有一笔可观的收入,剩下的费用交给我吧,毕竟......毕竟我也是他的孩子。”
“那你在这里写,不行吗?”
“哥,”孟瑶蹲下来,双手握住放在轮椅扶手上的哥哥的手,“我心里有愧,事情来得太突然,我甚至现在都无法面对父亲,所以我在这里根本没法安心写作。只要十天,十天以后我就回来,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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