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千江有水千江月

“我是相信的，”林少华说，“那个年代的人在感情方面不会像现在的人那样算计太多。现在的有些人在对待感情时总是会有些轻浮。当然，或许是我想多了吧。”

“所以这更让我感到困惑，”孟瑶轻轻地叹了口气，“或许我母亲真的有一颗不喜欢安稳的心，她所做的一切也许只是遵循了自己的内心。当时她通过我姥姥姥爷的关系进了一家外企工作，她经常会和外国男人打交道。也许是她道听途说了太多，在她的心里以为外国男人都是无可挑剔完美无缺的，她以为那些外国男人都是所谓的狗屁绅士，所以她才会被那个外国男人轻易地迷惑。我不知道那个外国人长什么样子，也不知道那个外国人向她许诺了什么，更不知道我母亲在下决心之前是否会考虑到后果，是否考虑到对这个家庭的影响，总之，最后的结果就是她走了，不告而别。这件事情被其他人知道以后便炸开了锅，我和我哥哥还有我父亲有很多年因为这件事情而抬不起头。”

“所以，这件事情在你的心里产生了阴影，所以，你开始封闭自己的内心，对吗？”

“或许是吧，我总是会莫名其妙地感到自卑，所以我拼命地学习，企图以这种方式挽回自己的尊严，企图以这种方式让自己自信一点。可是，很多事情就像恶性循环，一旦已经出现就很难让它彻底消失。比如说自卑。这已经成为了我潜意识里根深蒂固的东西。”

“你让我想到了一个人，她和你一样孤独。”

“是住在你心里的那个人吗？”

“过去是，但现在不是了。我会记得她，因为我很难遗忘。时间真的是一剂良药，它可以冲淡你回忆中的许多忧伤。”

“或许吧。”

“除了你的家人，有没有什么人让你很难忘。”

“有的，当然有，”孟瑶坐直身体，望向了车窗外，“她是我的好朋友，但因为一件事情，我和她闹翻了，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

“朋友总是会有的，”林少华安慰她，“大多数的人在你的生命里都会是匆匆的过客。”

“但是她不一样。”孟瑶将脸贴在了车窗上，闭上了眼睛。

......

他们回到S市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了。

他们在外面一起吃了晚饭，然后坐上出租车回到了家。

整个过程他们很少交谈。

林少华害怕言多必失，所以每说一句话都会非常的小心翼翼。而孟瑶只是感觉好累，累到张张嘴都会疲惫。

他们来到了家门口，孟瑶背对着林少华正准备开门，当她将钥匙插进锁孔里时，林少华叫住了她。

“瑶瑶。”林少华说。

“嗯？”孟瑶转过身看着他。

“你的快递还没有拿走呢，你要不要......”

“快递？”

“哦，”林少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就是上次让我知道你名字的那件快递。”

“哦。那好。”

孟瑶将钥匙从锁孔里拔出来，跟着林少华去了他家。

这是孟瑶第一次仔细打量林少华的家。

杂乱无章便足以形容林少华的居住环境。

“来，”林少华将沙发旁边的一本书用脚踢到了一边，“来，瑶瑶，你坐。”

孟瑶本想拿完快递就走人，可是她不忍心拒绝林少华那张微笑的脸。

她坐在沙发上，看着林少华忙前忙后地又是沏茶又是削水果，她突然有了一种家的感觉。

过去，每一次她回老家的时候，她的父亲就是这样忙前忙后。

可是，以后再也看不到她父亲的身影了。

“来，瑶瑶，吃水果。”林少华一边将手上的水抹到身上一边坐了下来。

“谢谢你，少华。”孟瑶突然说。

“啊？哦哦，没事的，不用这么见外，我们是......朋友......对吧？”林少华有些不确定地看向了孟瑶。

孟瑶点头算是默认。

“你们老家真的很美。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美。”林少华为了避免再次陷入沉默便挑起了一个话题。

“我并不是经常回去，每一次回去会发现那里没有任何改变。”

“这样多好啊。”

“其实这也代表着那里发展得过于缓慢。”

“有的时候慢一点并没有什么不好。至少保留了原始的风貌。我看很多有钱人都开着车去你们那里旅游。”

“这就像是围城，城墙里的人想出去，城墙外的人想进去。可不论是进去的人还是出去的人，他们终会发现最适合他们的还是原来的生活方式。”

“那你的生活方式是什么呢？我是说，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可以告诉我吗？”

“写作。”

“作家？”

“或许是吧，”孟瑶耸了耸肩，又自嘲地笑了笑，“我总是以为我是个作家，但实际上，我写的一直都不是自己的东西，我贩卖的只是市场所需要文字。”

“你为什么会选择写作呢？”

“你知道萧丽红吗？”

“作家吗？”

“嗯。”

“抱歉，我不是喜欢读书的人。”林少华笑着挠了挠头。

“我喜欢她的《千江有水千江月》。那是我读过的最美的一本书，我喜欢书中的每一个文字，每次细细品味和咀嚼时，我总是会由衷地羡慕贞观与大信。我向往贞观与大信的那种古典、唯美、诗意而又含蓄的爱情。这个时代开始失去那种爱情所需要的土壤。我希望有一天能写出像萧丽红那样的文字，我希望有一天能写出像贞观与大信那样的纯然恋歌。可是我失败了。”

“不要这么说。”

“我真的失败了，被现实所打败。”孟瑶有些失落。

“出过书吗？”

“出过几本，依靠版税勉强糊口。”

“那多好啊。真让人羡慕。”

“羡慕？可是我写的并不是自己想写的东西。”

“瑶瑶，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现实，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得偿所愿。来，瑶瑶，跟我来。”林少华站了起来将手伸给了孟瑶，孟瑶盯着林少华的手看了一会，然后轻轻地勾住了林少华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