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泪痣

“谢谢你，真的谢谢你。”孟瑶又重复了一遍。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我只是......我只是去楼下买点东西，所以才......”

“我父亲去世了。”

“啊！？”林少华一时语塞，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是癌症。发现时已经是晚期，”孟瑶苦笑，“他这人就是这样，要强了一辈子，但实际上苦了一辈子。”

“人总是会有这一天的，”林少华低下了头，叹了口气，“你我都不会逃过。”

他们再次沉默。

这一次是因为双方都无话可说。

“我曾经恨过我的父亲，但实际上他没有任何的过错。我很少会打电话关心他，一年之中只有在中秋节和春节时会回去探望他。当我醒悟时却发现他要离开我了。我很蠢，是吗？”孟瑶抬起头看向了林少华，她的嘴角挂着一丝笑容，那是自我的苦涩嘲讽。

林少华壮着胆子坐在了孟瑶的身旁，让他高兴的是，孟瑶没有躲开他。

他说：“其实你也没有错。越是彼此亲近的人越会毫不顾忌地伤害彼此，因为你们是亲人，所以才会将自己的情绪发泄到对方的身上。早晚有一天你会醒悟，你会有机会弥补，你看，你现在不是已经醒悟了吗？”

“可是我已经没有机会弥补了，永远都没有机会了。”

孟瑶哭了。

林少华将孟瑶拉进自己的怀里。

一切是那么的顺其自然。

好像它本来就该是这样。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陪你去。”林少华说。

......

开锁师傅将门打开。

“快回去吧。”林少华微笑着说。

孟瑶点头。

在她即将将门关上的时候，林少华将手伸进了门缝里。

“孟瑶，”林少华说，“你并不孤独，你还有我。”

你还有我。

这句话孟瑶听得好熟悉。

她想起来了，上一次说这句话的人是赵玉墨。

“谢谢。”孟瑶低声说。

孟瑶将门带上。

她背靠着门，身体顺着门缓缓地向下滑。

她坐到了地上。

她掏出了手机，找到了孟祥的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

“瑶瑶，”已经晚上十一点了，孟祥一直都没有睡，他一直都在等孟瑶的电话，他的心里和孟瑶一样痛苦，“你让我很担心。”

“对不起。”

“瑶瑶，我和你的心情都是一样的。我们的父亲走了，他是除我们彼此之外唯一的亲人。可是事情发生了总该要去面对。我想，瑶瑶，这对爸爸来说或许是一件好事，因为他太痛苦了。真的，真的太痛苦了。”

“我知道，”孟瑶低声说，“我明天就回去。”

“爸爸的遗体后天火化。”

“我知道了。哥，你保重。”

孟瑶挂掉电话，脑子里却突然想起了一个人的名字——林少华。

她记得林少华对她说：“如果你愿意我可以陪你去。”

她当然愿意，比任何时候都愿意。

她这才想起这个男人的面孔她是如此熟悉，好像每天都能看到。

她这个人就是这个样子，她根本就不在意陌生人对她的看法，更不要说记住陌生人的面孔，哪怕是天天见到的陌生人。

她从地上捡起手机，在通讯录里找到了赵玉墨的名字，犹豫了很久终于按下了绿色的拨号键。

她习惯了向赵玉墨倾诉，就像赵玉墨过去习惯了向她倾诉一样。

可是一切都变了。

她们都变了。

那件事之后，她们已经好久没有联系。

电话终究是没有人接听。

她放弃了。

或许，她们彼此很难再回到从前。

她累了。

她脱掉鞋子走进了卧室，连外套也没脱就直接躺在了床上。

她感觉浑身乏力，额头有些热。

或许是感冒了。

她闭上眼睛，在即将睡着的时候她的脑海里再一次浮现出了林少华那张微笑着的脸。

“林少华。”她小声地嘟囔了一声。

......

火车上，孟瑶不停地咳嗽，她的额头越来越烫。

“或许你应该明天去的。”坐在孟瑶旁边的林少华一脸担忧地看着孟瑶。

“我父亲的遗体明天火化，即使死我也要去。何况只是发烧。”

“来，”林少华扭开保温杯的杯盖，从背包里取出了药盒，“来，孟瑶，把药吃了，或许会好受些。”

孟瑶将药片含在嘴里，就着热水咽了下去。

是茉莉花茶。

“很难受吗？”林少华将手背贴在了孟瑶的额头上。

“还好。”

“你总是这么勉强自己。一直都是。”

孟瑶微笑。

林少华喜欢她微笑时的样子。

那笑容甜甜的，只是现在却包含了一些苦涩的滋味。

林少华说：“有人对你说过你笑起来时很美吗？”

“没有，你是第一个。”

林少华的心里感到些许安慰，并不是因为他是第一个说她笑起来很美的男人，而是因为她对他已经没有了芥蒂，至少他能感觉得出来，她已经将他看作是自己的朋友。

在别人困难时伸出援手总是能很轻易地获得对方的信任。

或许这就是将心比心。

比如说，他和赵玉墨。

“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孟瑶的嗓子因为咳嗽而变得有些沙哑。

“哦，”林少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前几日你不在家，有人给你送快递所以我替你签收了。”

“哦。”孟瑶没有再说什么。

“你没生气吧？”林少华试探着问。

“没有，真的谢谢你，少华。”

孟瑶强迫自己挤出一丝笑意。

她侧过脸去看着车窗外迅速掠过的风景，眼皮慢慢地闭上了。

林少华侧着脸看着熟睡中的她。

阳光在她的脸上跳跃。

她的长发挡住了她的侧脸。

熟睡中的她像婴儿一样安静可爱。

有那么一秒钟他想要吻上去。

他摇头苦笑。

他这是怎么了。

他第一次发现她左眼角的下面有一颗黑色的泪痣。

他凑过身去，将吻轻轻地落在了那颗泪痣上。

......

他们到站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孟瑶没有打电话给哥哥。

他们去了事先订好的酒店，在各自进入到各自的房间之前，林少华对孟瑶说：“孟瑶，我就在对面，我们依然是邻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