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药

不知何时吹起了凉风。

阳光穿不透层层叠叠的瓦片，暗沉的檐下不知何时多了个伫立不动的人影。

人影静静的看着离轻歌的一举一动。

当他看见离轻歌将银票坦坦荡荡的收入袖中时，哑然失笑。

“倒还算机灵。”

人影的目光犹如实质，远处的离轻歌若有所思的抬头看了眼，却只看到檐下空荡荡一片。

烈日悬空，豆花摊的生意不减分毫。

离轻歌忙到日头西落，夕阳的余晖染红了半边天，待大半客人散去后她擦了把汗，又有一人站在摊前。

来人挡住了光，离轻歌头也不抬，“抱歉，豆花已经没了——”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面前的人带着笠帽，只露出像被精雕细琢过似的下颚，离轻歌却在抬头的那一眼认出了他。

她面露惊诧，“你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全，怎么来了这？”

笠帽下，龙净渊挑眉。

既然被她认出了身份，他索性抬头大大方方的将整张脸暴露在夕阳下。

“我以为我藏的足够好。”未曾想还是被她一眼认出了身份。

离轻歌失笑。

她提醒，“你应该在家里休息，怎么出来了？”她心思一转，又问，“你来了多久？”

“不久。”龙净渊面不改色，“来时差点撞到宋承安。”

也就是说他目睹了全程。

离轻歌了然一笑，她低头时露出一截白嫩的后颈，在夕阳下像一块上好的玉，龙净渊漫不经心的和她说话。

“我本以为宋承安今日不会善罢甘休。”因此特意跟来，未想竟是他杞人忧天，“是我多心了，你很聪明，本也不需要我帮忙。”

这话说得意味深长，离轻歌挑眉回望他，“你是因为不放心我，所以……才跟来的？”

“宋承安不过是只纸老虎，欺软怕硬罢了，有之前的事，若我在他不敢轻举妄动。”他坦坦荡荡的说。

这话难免自大，离轻歌却并不反感，细想也觉并非毫无道理。

两人无亲无故，他本不用多管闲事。离轻歌心中感激，“多谢。”

龙净渊冷静回复，“举手之劳而已。”

少顷，离轻歌利落收好物件，抬头看了眼落日，“若是你方便，可否陪我去一趟镇上？”

李家村到镇上仅需要一炷香的时间，这里虽地方偏远，但夜晚也不乏热闹……离轻歌在心里打着算盘。

“都卖完了？”龙净渊扬眉询问。

“嗯。”离轻歌莞尔一笑。

宋承安平日欺邻霸舍，她今日替大家出了口恶气，围观的邻里便有意照顾她生意，早早就就将豆花卖了七七八八。

“好。”龙净渊一口答应，随即才问，“不过天色不早了，你要去镇上做什么？”

“买些东西。”离轻歌答。

李家庄距离镇上仅有一炷香的时间。虽说此处地方偏远，可夜里反而愈发热闹。

街头巷尾红灯笼随风摇曳，闹哄哄的集市间是看不到边的人头，离轻歌领着他从南市逛到北市，手间堆满了战利品。

离轻歌解释，“如今我二哥受伤，吃食需精细些，不必在这上头省钱。”

何况今天她赚的盆满钵满，用来改善家里的生活不在话下。

龙净渊低头看自己手上的两袋米两只鸡还有一些不知名的菜，无话可说。

堂堂天启摄政王，何曾这么狼狈过？

无言时，又见离轻歌放下手里的物件，“对了，我刚才去和认识的婶子借了一张推车，能否麻烦你先将这些东西带回家中？”

“你去做什么？”龙净渊皱眉。

倒不是他不愿意帮忙，只是她一个女子深夜在外到底有诸多不便。

离轻歌并未明说，“有些私事要处理。”她算了算时辰，“天黑前就能到家。”

眼下暮色将褪，距离天黑也不过是半个时辰左右的事。

思虑再三，他没有拒绝。

“好。”他特意补充，“若是需要我帮忙，你尽管说。”

“嗯嗯。”离轻歌应着，心里已然有了打算。

目送龙净渊沿着来路离开，离轻歌心思百转，转身朝一处走去。

片刻后，她进了一家铺子，店门口幌子随风招扬，上头规规矩矩写了几个大字——

李家药房。

夜色渐降，天地暗沉的一片，低头时只辨得轻眼前的三分地。

离家院里烧了堆火照明。离翰文看见龙净渊带回的一堆吃食又惊又喜，忐忑问，“龙公子，这些东西是……”

龙净渊言简意赅的解释过，离翰文的表情逐渐一言难尽。

这其中诸多疑点，离翰文却不好问龙净渊，只好左顾右盼的寻找自己妹妹的身影。

“轻歌呢？怎么好叫龙公子替她拿东西回来，实在是是太不知礼数了。”

龙净渊将离轻歌的话重复一遍，“她说她要去处理私事，随后回来。”

“天这么晚了，她一个女儿家怎么能一个人在外面……我去接她。”离翰文不放心，立即要去拿灯笼。

龙净渊目光一闪。

他及时的拦住离翰武，不动声色道，“眼下时辰不早了，想必小宝也饿了，不如你先去做饭，至于接轻歌的事……”

他顿了顿，“若是你放心，由我去一趟就好。”

离翰武为难，“方便是方便，只是怎么好劳烦龙公子呢。”

“不麻烦。”龙净渊打定主意，二话不说，“我现在就去。”

火光倒映在他的金属面具上，面容一如既往的冷硬，就在离翰武愣神间，龙净渊已不容辩驳的准备出门。

左右已成定局，离翰武只好道，“那就劳烦龙公子走这一趟了。”

夜间起了凉风，月色照得草木像是一个个窥伺的人影。

李家村的灯火近在咫尺，离轻歌加快脚步，刚到村口时就遇到了龙净渊。

两人看见对方时皆不由停下了脚步。

离轻歌反应很快，疾走几步靠近他，“你这是打算出门吗？”

“不是。”龙净渊冷静的解释，“你哥哥不放心你，托我出来接你。”

听起来合情合理，离轻歌并未深究，而龙净渊的目光几次三番探向她她手间提着一堆纸包。

“这是什么？”

离轻歌并不打算找借口，如实回答：“这是我去药馆给你开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