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赔罪

第二天一早，海洋协会接到了通知。

有条鲸鱼搁浅了。

王薇立马带上家伙就准备出现场，原本按照章程，实习生是没资格出现场的，但不知为何，她临走的时候却回头看了一眼江晚意：“你也跟来看看。”

江晚意有些吃惊，但不敢多问，办公室里剩下的几个实习生立马就竖起了防备之心。

她只觉得自己如芒在背，像是被人不停戳着脊梁骨，直到她跟王薇走出办公室，这种感觉才稍微好了一点。

一到工作的时候，王薇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干练又沉稳。

抵达现场的时候，消防，公安也等也都到了，桶子，绳子，衣服裁成了大抹布……都井然有序的放在一旁。

江晚意下意识的在公安的队伍里看了一眼，并没有看到那熟悉的藏青色警服。

王薇走过去，“情况怎么样？”

消防员立马接话：“有点虚弱，但还好。”

说话的时间，江晚意探头往前面看去，山丘之下，隐约可以看到鲸鱼的背部，走进一看才发现是条虎鲸。

它身型小，但双鳍已经成型，应该是亚成年阶段，此刻正被困在海岸边的山丘中。

背部和腹部都已经被锋利的石头磨破了皮，露出红色的血肉来。

王薇又问：“天气呢？”

那人叹了口气：“大晴天，无风，最高温度23度。”

江晚意闻言，心里倒抽了一口凉气，最怕的就是遇到这种情况。

鲸鱼体积过大，皮肤表面又有一层粘膜护体，一旦搁浅，人力很难救援，只能等待涨潮。

可这个时候偏偏是大晴天，没有风。

虎鲸被困在小山丘之中，大概是困得久了，它有些着急的在山丘中横冲直撞，胸鳍和背部都有不同程度的伤口，露出血红色的肉。

底下的消防员想过去帮忙，都被它给顶了回来。

王薇见状，沉吟了一下：“把人都撤回来，人太多了，这虎鲸还小，应激过度怕会攻击人。”

虎鲸很少攻击人类，特定情况除外。

江晚意看着海面逐渐被鲜血染红，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照这个状况下去，它怕是都等不到涨潮，就得先因为失血过多而昏迷了。

眼看着大家都被撤了回来，又只剩下虎鲸独自留在山丘中，太阳烤得它难受，在山丘中不断翻腾，叫声也变得更加虚弱了下来。

消防员又着急忙慌的跑回来：“不行啊，刚才全靠大家往它身上浇灌海水，才勉强能撑到现在。”

“这虎鲸搁浅的时间不短了，皮肤都起皱了，再晒就该开裂了。”

是个问题。

一旦鲸鱼的皮肤表面被太阳烤干就很容易受伤，甚至死亡。

王薇沉吟着，没说话。

消防员急得都快跺脚了……

江晚意迟疑的开口：“那个……”

王薇立马看向她，“有什么想法？”

江晚意想了想：“有没有可能把海水抽起来，再喷洒出去？”

消防员闻言，一拍脑门，着急忙慌的就走了。

王薇见状，微微眯了眯眼睛，然后调整好照相机机架的位置，将镜头对准了面前这条虎鲸。

镜头里可以清晰的看到刚才那个消防员已经张罗着人开始找抽水泵头。

顿了顿，她又抬头：“你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吗？”

海边风大，王薇的长发利落的扎在脑后，额间的碎发随风飘扬，她微眯着眼睛，静静的看着江晚意。

江晚意不知道。

入职半个月，她甚至摸不清自己这个顶头上司的喜好。

她长得温润，五官圆润，是典型的南方长相，看着是个和善的人，但实际上她根本不会说跟工作无关的废话，整个人冷淡得可怕。

见她摇头，王薇这才收回目光，对着镜头拍照片，好一会儿才说：“你大学的时候有几篇呼吁保护海洋的文章发表，我看到了，水平不错。”

“我们宣发部每次出现场，都要发新闻稿出来。”王薇顿了顿：“这次就你来写吧。”

江晚意受宠若惊，连忙答应。

在这之前的新闻稿，都是正式员工写的，她不知道王薇的用意，但似乎这也不是一件坏事。

***

这一忙活，就足足忙活到了晚上涨潮。

整个过程，王薇都在镜头前忙活，江晚意在旁边帮她打下手。

一整天下来，这虎鲸已经精疲力尽了，躺在那狭窄的缝隙中没什么动静了，只有那虚弱的叫声证明它还活着。

虎鲸是哺乳动物，拥有自己的社会体系，眼见着潮水快涨了，不远处已经聚集了几头成年虎鲸，时不时的朝海岸边叫唤两声，像是在呼唤它回家。

江晚意趁着大家都闲着，过去看了一眼，刚一走进，虎鲸就亲昵的冲她叫了一声。

“这小虎鲸还挺喜欢你。”旁边忙活了一天的消防员冲她笑。

江晚意礼貌的点点头。

不是喜欢。

虎鲸的智商很高，它是知道大家在救它。

天色越来越黑，海浪像是被人追赶着，一浪高过一浪的冲刷着岸边。

涨潮了。

小虎鲸奋力的拍打着自己的自己的双鳍，想从山丘里挣扎出来。

随着水位逐渐高涨，它一个摆尾，彻底摆脱了困境。

看到这一幕，岸上所有的救援人员都忍不住的“耶！”了一声。

江晚意那颗悬在心里一整天的石头也跟着落了下来。

她下意识的回头找王薇，只见她拿着相机，对准了回游的虎鲸，拍下了最后一张照片，这才叫上江晚意收工回家。

来的时候，江晚意是坐王薇的车来的，可这会儿要回去，两人的家又在不同方向，江晚意谢绝了王薇送她的好意，准备搭出租车回家。

但在看到打车软件上提示的“预计车费：87元”时，她又改主意了。

还是坐公交吧。

她家住得远，从海边回去要转三班公交车，路上耽搁了一个小时，没赶上最后一站的末班车。

江晚意懊恼的站在路边，手机关机了，身上没现金。

这下好了，得走回去了。

凌晨的街道很是寂寥，行人寥寥无几，就连白日里随处可见的车流，吵杂的喇叭声也在此刻销声匿迹。

虽然开春了，昼夜温差却极大，江晚意搂紧大衣，往家的方向走去。

可她刚走没多久，就隐约感觉有人跟着自己。

回头一看，身后果然多了个带着鸭舌帽，矮矮胖胖的中年男人。

江晚意的心立马就提了起来，立马加快脚步，可她快，他也快，始终和她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这个点儿，行人本来就少，跟她同路的更少，前后都没有人，她出门的时候，也没有在包里放任何的防身设备，她越是想，就越是心慌，后背缓缓被冷汗浸湿。

她逼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观察着地形。

没记错的话，旁边那个拐口进去，就有一个警局。

她以前路过的时候有看到。

想到这里，她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拔腿就往里面跑。

没跑几步，就听见身后沉稳的脚步跟在她身后，一开始还远远的，后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江晚意慌了，慌乱的将包拿下来，刚一跑进拐角就用力打在那人身上：“死变态！滚开！滚开！”

没两下，她的手就被一只大手反剪到头顶，死死摁在墙上，她刚想抬腿，对方却像是早就清楚她的动作一般，一脚踢在她的膝盖上。

痛得她眼泪都出来了。

下一秒……

一道略显熟悉的声音，不确定的在她头顶响起：“江小姐？”

江晚意这才借着灯光看过去……

“陆中队？”

他还穿着初次相见时的那身警服，身后跟着他的战友，两人此刻都是一脸懵的看着她。

陆铭生反应过来，立马收回手，略显抱歉的看她。

还不等他说话，江晚意的眼泪就掉了下来，她死咬着牙，看着面前的陆铭生，止都止不住。

陆铭生哪见过这种阵仗，忙道：“江小姐，我不知道是你。”

“我以为是恶意袭警……”

“江小姐，对不起……”

“你别哭了……”

江晚意看着他，拼命摇头，陆铭生看她这样，疑惑的抬头，职业的敏感性让他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他侧过头去，看了一眼她的身后，正巧看到一个男子远去的背影。

他皱着眉头，正要说话。

江晚意却一把抓住他的衣袖，粗布面料摸在手上有明显的颗粒感。

长久以来压抑的情绪在这个时候突然爆发。

她从大学就在这个城市，孤身一人，拼命的往前游，她没有退路。

学业的压力，就业的压力，考试的压力，工作的压力，每一样都让她喘不过气。

“谢谢你。”

“陆中队。”

在这繁华喧闹的城市里，在她被人欺负的时候，让她知道，她不是一个人。

陆铭生看着她，眸色微深：“你家在这边？”

江晚意哽咽着点头，眼睛红得像只小兔子。

下一秒，陆铭生就取下自己腰间的配枪递给同行的战友：“我送你回去。”

战友一脸诧异：“可是，陆队……”

陆铭生扭头看他一眼，不怒而威，他立马识时务的闭上嘴。

江晚意有些不好意思的抽了抽鼻子：“不会麻烦你吗？”

听着这话，陆铭生突然觉得很好笑，他哑笑着指了指江晚意的手腕。

刚才他捏住的位置已经红了一圈，江晚意有些不好意思的挡了下。

陆铭生收回目光，眼眸低垂：“江小姐，算我向你赔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