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夜来南风起

云娘二人见是柳南歌，跟在她身后飞奔进了伙房，刚刚站定就听见大小姐高喊：“有没有愿意去我院子的？每月工钱减半！”

众人听见这话纷纷回头，随即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大小姐就出现在他们面前，而且是这样风骨清丽的大小姐。

三年来为了保护柳南歌，柳丞相从不让过多的下人进入柳南歌的院子。但也有不少人看见过痴傻的柳南歌，加上外面的嘲笑和羞辱，所有人都对柳南歌充满不屑，但今日一见，那呼风唤雨的青霄希望又回来了！

“哎呦大小姐，恭喜你恢复了记忆！”梁嬷嬷迎上来笑道：“我刚可是听错了？伙房这里是夫人负责的，大小姐是要从夫人手上要人吗？”

柳南歌淡淡回道：“这相府是父亲柳丞相的府邸，夫人和我们都是父亲的亲眷，所以说是从夫人手上要人，不如说是从本小姐父亲手上借人。”

柳南歌心想自己还是第一次说“本小姐”这三个字，一时嘴巴有些僵硬。

梁嬷嬷一时无法反驳，心道反正夫人和大小姐暗中已经闹僵，这事自己也管不了，便说：“大小姐说的是，大小姐请自便吧。”

柳南歌本来就没把梁嬷嬷当作障碍，这些下人都是墙头草，现在是二夫人掌权加上害怕自己报复他们便面上向着二夫人，事实上心里永远是向着有权的人。

“从此之后到我那里清扫院子，伺候我工钱减半，只招一个。”

下人们开始窃窃私语，“大小姐是不是脑子还是不清醒啊？她的院子那么大，扫完就一天了吧！”

有人表示赞同：“是啊，她那院子该有三个人扫才够，工钱还减半，怎么可能有人去呢？”

“是不是大小姐太穷了，出不起钱啊？听说夫人给她的家用都少了很多。”

另一人疑惑纷纷：“她可是小姐，怎么会没钱呢？再说老爷知不知道这事啊？”

斩钉截铁的声音传来：“老爷最近忙于政事，府中大大小小的事不都是夫人掌握？再说了大小姐刚刚恢复，说不定以前的钱都让她丫鬟私吞了。”

“说得有理，我都一天没见过冬菱了，可能跑了吧，大小姐才来招人。”“说的是啊，又没钱又和二夫人结仇，再去那里咱们不是跳进火坑了吗！”

众人纷纷附和：“是啊是啊，怎么可能有人去呢？”

众人觉得自己三两句话就分析清楚了形式，自鸣得意，看向柳南歌的眼神也多了嘲讽。

“奴婢和大小姐一起去。”

柳南歌回头看去，云娘柔弱的脸难得一见的坚定。

“你确定？”柳南歌平静地问，“除了每日伺候我以外，还要收拾院子，我要那个院子里种满花草树木，每天都要整理，再给我挖个小池塘，里面放上鱼养着玩。”

“大小姐，是工钱减半吗？”云娘轻柔而坚定的声音传来。

“对。”

“太好了，奴婢以后就伺候大小姐了。”云娘的声音一丝丝颤抖，甚至有些欣喜若狂。

柳南歌挥手示意她跟自己来，云娘回头不舍的看着胡娘，胡娘用眼神示意她一切放心，心里替云娘感到高兴，终于不用再辛苦隐瞒了。

云娘跟着柳南歌一路来到了院子，进了卧室，见轩轩还在熟睡，云娘眼含泪水，快步走过去，轻柔地摸着他的小脸，泪水涟涟，嘴角一抹感激的笑，转身便拜倒在柳南歌脚下，哽咽道：“大小姐……大小姐对我们母子的恩情永世不忘，来世当牛做马报道您！”

说完给柳南歌磕了三个头，“咚咚”落地有声。

“不必来世，现在就可以。”柳南歌扶起泪流满面的云娘，“这孩子的父亲是谁？”

云娘眼神躲闪一时无言，柳南歌见她不出声，便自顾自的说：“是一位身份显贵的老爷。”

云娘睁大了眼睛。

“他穿着府中昂贵的布料，你是把他当作少爷了？”

“奴婢没有……”云娘反射性的否认。

“你的确没有，他一直穿的女装，你是把他当作小姐了，”柳南歌接着说，“你怕别人知道他是男孩子，所以一直当女孩子养，对也不对？”

云娘愣了一下，然后一脸释然和无奈，都在这里这么久了，大小姐肯定知道轩轩其实是男孩了。

“大小姐，你还猜出了什么？”云娘苦笑道。

“没了。”柳南歌撇撇嘴，坦然回答。

当然还是有的，柳南歌刚才的猜测在得到云娘默认后，心里已经有了一个轩轩生父人选。

屋内一时沉默良久，云娘终于开口艰难的说道：“是老爷的孩子。”

这府里只有一个人被称为老爷，就是柳南歌的父亲柳锐柳丞相。

柳南歌听了这话微微点头，合情合理，“所以你隐瞒他的身份，却给他穿上了只有小姐才能穿的布料，因为你知道他该是柳府唯一的少爷。”

云娘说出这个秘密，心里如释重负：“奴婢想让轩轩活下去，不论他是男是女，如果被二夫人知道了，就会像三夫人的大儿子一样下场。”

柳南歌听她仔细讲了一个二房因嫉妒害死柳丞相唯一男丁并且全身而退的故事，心道金月兰上位成功也不光靠运气，是有一定实力的。

“奴婢是在场的丫鬟之一，见证了那血腥的阴谋，本来也是要被夫人处理掉的，可幸好老爷宅心仁厚，在路上碰上了五花大绑的我们，以为我们是犯了小错，就把我们贬到厨房做苦力了。”柳南歌注意到云娘在提到柳丞相时的满脸娇羞。

“你准备瞒着柳丞相一辈子？”

云娘凄然笑道：“我想让轩轩开心的活一辈子，我想他大些就一起离开这里，去乡下活着，总比卷入权力之争的好，这里的人很多都只是披着衣服，皮子底下是见不得光的东西，所有母亲拼尽全力不是想让孩子高官厚禄，而是好好活着。”

柳南歌表示认同，一入官场深似海，很多人在浪中被撞的尸骨无存，但真正的人中龙凤在海中浮沉，仍然涅槃重生，乘风破浪直上九天！

“的确，不过你确定轩轩想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当然了，我是他娘，他一定想和我在一起。”云娘略显诧异。

“待他长大再决定也不迟。”柳南歌提醒，云娘见大小姐这么说，也不敢再反驳。

奶声奶气的声音从床上传来，云娘猛地冲向床边，抱起苏醒的轩轩，“娘！”轩轩咧嘴笑着大喊。

柳南歌看母子相见分外亲热，自觉的走出了院子。

傍晚，冬菱依然没回来，柳南歌和云娘母子一起吃饭，轩轩依旧一身女装，显得无比可爱，柳南歌分分钟想冲上去捏住脸拽一下，但是强大的自控力让她忍住了。

云娘听到冬菱失踪也是一头雾水，这很正常，毕竟当时在场的下人都是柳青羽的手下，唯一一个在厨房的谢宁，因为表现不错深得二夫人欢心，已经调到金月兰的院子了。

柳南歌猜测冬菱一时应该没有危险，很有可能是被关在了占地极大的丞相府的某处。

夜深，柳南歌穿起当时冬菱为她找的夜行衣溜了出去。

秋风夜行卷起碎叶，在空旷无人的街道上横冲直撞，肃杀的气息流淌在冰冷的风中。

夜来南风起，风起卷高楼。

凤煜辰足尖轻点，长袍猎猎卷起，百尺高楼之上，碧玉阑干之侧。

长袍卷起长夜星光漫漫，眸如星辰闪耀，人如星玉夺目，他指尖微伸，一柄断裂的珠花玉簪静静躺在他的手中。

这玉簪后端不知所踪，依旧能从仅剩的部分看出做工极致华美瑰丽，依稀能从断裂处看出一个“卯”字。

蛾眉轻挑，凤煜辰微微一笑，手指轻动，玉簪骤然飞出，那颀长的身影随即纵身一跃。

衣袂带风翻飞声起，一个人影挺身冲出，掠过玉簪，立刻翻身上马，周围一排整齐的劲装黑衣的骑士马上静立。

一声呼啸，所有骑士策马其奔，快马疾驰过空旷的街道，霎那间绕过街角，银色的铠甲割裂素净的夜色，只留下一抹凉意。

凤煜辰眼中流光渐转，敏捷的身影纵行过一个个屋顶，紧随着踢踏的马蹄声排山倒海之势袭来。

月光下，丞相府的琉璃瓦映出不同往日的璀璨色彩。

柳南歌遍寻无果，慢慢走到了丞相府的西南角，远离众人生活范围的荒废屋子无数，杂草丛生，树木许久没有人收拾过，张牙舞爪的矗立着，有些被风硬生生拦腰吹折，凄凄惨惨横立在地，丧失了生机。

柳南歌刚一进去，就觉得这里阴风怒号，黑压压的没有生机让人透不过气。

柳南歌心想这里关人正合适不过了，不会有人进来，进来了也不愿深入寻找，周围一公里都没有人，被囚禁的人就算喊破喉咙也不可能有人听见。

周围不可能有人出现，柳南歌声音渐渐大了起来：“冬菱！冬菱！你在这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