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修族谱那年，万美八岁，姑奶奶九十八岁。

大爷、爷爷、叔叔、伯伯还有堂哥、堂弟们都来给姑奶奶请安，大家喊她姑爸爸，只有万美例外。

姑奶奶说她不喜欢姑爸爸这个称呼，她明明是个女人，没出嫁也是个女人。

姑奶奶说的很多话万美都听不懂，但她还是很喜欢姑奶奶，愿意听她说话，说一些她听不懂的话。

姑奶奶也很喜欢万美，万家虽开枝散叶养育了很多子孙，却唯独万美长得与她有几分相像。别些个调皮的外甥孙们也根本不爱钻到她这又阴又冷的屋子来。

姑奶奶跟万美讲她年轻时候的故事。她的声音很轻，轻到风一吹就散了，所以万美其实什么都没听见，只是有时候抬头看见她用绢子擦眼角。

万美对奶奶说姑奶奶又哭了，奶奶就叹口气；万美对奶奶说，姑奶奶说我跟她长得很像，奶奶就连连“呸呸呸”，说，谁和她像，我们家万美是有福之人。

难道姑奶奶是没福之人吗？万美感到很疑惑去问姑奶奶。

姑奶奶说她没福，这辈子也没找到一个好男人把自己嫁出去。

族谱修好的那个晚上，姑奶奶特别高兴，让万美陪她在屋里说话。

那天她的嗓门很亮。

姑奶奶拿出一个木匣子，长方条的，捧在手上很重，打开，里面是一个缠着红丝线的金锁。

“这个小金锁真漂亮，有钥匙吗？”万美问。

“有。”姑奶奶回答。

“在哪？”万美急不可待地在木匣子里找。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人把金锁送给了我，他说有一天他会带着金钥匙来找我。”

“他是什么样的人？”

“他是一个男人。”

“男人？姑奶奶您不是不喜欢男人吗？我也不喜欢男人，他们很臭，还喜欢流鼻涕。”

姑奶奶哈哈笑了起来，然后拉过了万美的手。

“小丫儿，姑奶奶曾经有喜欢的男人，你也会有喜欢的男人。”

“那他在哪？”

“在姑奶奶的心里。”

万美不明白撅着嘴说：“男人有什么用，没有钥匙金锁就打不开了。”

“你会找到钥匙的。”

“去哪找？”

姑奶奶没有回答，她松开抓住万美的手，静静地闭上了双眼。

姑奶奶死后，奶奶把金锁没收了，还常常嘀嘀咕咕说姑奶奶不该把金锁送给万美。

“她一辈子没嫁出去，莫不是希望小美跟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