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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张炕坚持打车送万美回家,并对司机说出了她搬家后的新地址。
也许是因为内疚吧,万美看张炕醉醺醺的样子有些可爱,大盘子脸也不如平时严肃。不过万美还是说不出来哪不喜欢他,反正就是无法也不敢想象与他接吻、睡一个床、早上睁开眼看到的就是他的情景。
“你搬家的时候曹莉莉告诉过我,我以为你会找我帮忙,谁知你不但不找,我送你回家时你竟然还告诉我旧地址。其实我姐姐根本没来青岛,我只是试探试探你。你为什么不喜欢我?我有什么地方不够好吗?我配不上你吗?我有房有车有青岛户口,你什么都没有。你发短信问我最近怎么样?我好,很好,非常好!不用担心你对我哪里不满意,不用紧张是不是又在哪里得罪了你,我现在感到前所未有的好。”
不知道张炕是真醉还是以醉卖醉,酒后吐真言这句话绝对没错,张炕内心是恨万美的,被拒绝,被一个老剩女拒绝,被一个老剩女莫名其妙地拒绝,这是伤自尊的一件事情,恨也是有道理的。
以他的条件配万美足矣,他屈尊爱她,她却不识爱。
张炕还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说他第一次见万美的情景,说以前的每次见面,说万美对他的伤害。
每桩每件他都记得很清楚,也许就因为清楚才念念不忘吧。
万美的心被猛烈的撕痛了,以前她也如他一般,对某个人的伤害细细数来,某人却如听天书,原来爱不站在同一水平线是那么伤人的一件事情。
万美紧紧地抱了抱张炕,然后转身走了。
进家门时,万美给张炕发了一条短信:你真的很好,是我傻,不是你的错。万美不希望他如自己一般把伤害转嫁到下一个人身上。可谁又能说清这种转嫁是错误的呢?究其原因还是不爱,真爱谁舍得伤害谁?
万美不知道这世界上最残忍的两句话是:“我这么爱你,你为什么不爱我?”和“你很好,可我不爱你。”
看到一篇文章,名字叫做《再抱我一分钟,好吗》,为爱人之间的那种承诺而感动。
我不知道是不是每个人都在意这种承诺或仅仅当做说给爱人的甜言蜜语,我希望不是。你对我的失望一部分也来自于我没有实现的承诺,尽管我现在仍然还在为这种承诺努力着,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机会让你明白,但是我知道爱本身就是一种承诺,永久的承诺。
记得你曾经说过你很容易受惊,马路上匆匆而过的行人都会让你感到害怕,你说走在我身边你很安心。我多希望你每次过马路前的张望都能看见远远躲在一边的我。可我知道你已经看不见了。
我希望能和你一起去悉尼湾,去布拉格广场,去巴黎的香榭丽舍大道,带你一起去我曾经走过的地方,和你一起穿越世界上最幸福的时光,为了这些爱人的理想我用心工作着,但是却忽略了你的感受。直到今天我才能体会到当时你的心情,我不理解你的焦虑和等待,你也不曾向我讲过你的忧伤,但是你希望我能体会到,原来我的你是非常知足的,你喜欢和心爱的人一起创造美好的生活,一起去看那满山花开,你要的是现实的拥抱而不是遥远的理想,哪怕下班后一句问候的话语或走在街上牵住你的手。
所以当生活的印象慢慢丰富起来的同时,和你的距离也被这种忙碌拉开。人生是不是本身就是一场得与失的较量?在得到的同时却也失去了其他弥足珍贵甚至一生难求的东西。
breeze
breeze应该是一个男人,他的爱人离他而去,离去的理由到现在万美还是没看明白,因为他没有时间陪伴她?还是因为她的要求太多?抑或是她根本不爱他或者他们本就无缘,只能相遇后分开?
信写得很缠绵,缠绵到万美这个从十六岁到现在经历了数百次恋爱的女人欷歔不已。她想象他有冷漠的外表、炙热的内心,而那个她却没有看见,那这些信呢?她看见了吗?难道她不动心吗?
一晚上失眠,早上起来,镜子中的万美浮肿、疲惫、衰败犹如焦黄的枯叶没有一点水色。
用冷水、冰块、化妆品轮番对付浮肿不堪的脸,却还是无济于事,她只好放弃了。
二十八岁以前万美还不是很注重打扮,她装扮风格以舒服为主,那时候也是年轻,披个麻袋在身上也是个性。二十八岁以后,她觉得自己一夜之间变了,失眠后毛孔放大到可以插秧,眼皮肿到可以挂耳环,哈欠打到下巴脱臼。她的装扮也随之改变了,用曹莉莉的话说就是:你现在越来越俗,俗到我都不认识你了。
年纪大了连审美都变了。
她开始喜欢上颜色鲜艳的衣服:嫩黄、嫩粉、嫩绿……难怪有“装嫩”一词。不能怪发明这词汇的人太刻薄,实在是装嫩的女人太多,而她现在就是其中一个。
而且万美的心态也变了,每天一定要打扮得漂漂亮亮才会出门,哪怕是去楼下小超市买卷卫生纸,哪怕是去菜市场买根葱,不收拾妥当她也绝不出门。她要时刻漂亮着,这样就不用担心真命天子从天而降时看到的是她蓬头垢面、抠挖鼻屎。
万美冲进办公室时,已经迟到了四十分钟,赵小刚一看见她就像屁股上装了弹簧一般蹦了起来说,“毕加索的专用模特——销售部的钟艳小姐来找你八百回了。”
“找我?不会是借机看你来了吧?”万美坐下后立即拿出镜子,浮肿的脸在海风拼命亲吻下显出了深红色,简直像烟台的富士苹果。
赵小刚一把夺过万美的镜子,“别照了,你的脸已经锃光瓦亮了。”
“去!”万美拿过镜子放回包里,然后开始整理办公桌上的东西。
赵小刚凑过来,“万姐,我昨天见的那个女孩,真的很漂亮,她也相中我了,回家就给我发了短信。你说我这次有没有戏?”
“一见钟情?你不会是骗人家你有房有车吧?”万美才不信。不是不信赵小刚的魅力,而是对现在女孩的标准不自信。
“没,绝没有,我只是告诉她我有房。”一看赵小刚那样就知道他心里有鬼。
“嫩就作吧。”万美心想,这傻小子,看来想媳妇想疯了。
“要房子还不简单?现在四方的房子也就两万多,李村还更便宜,才一万五左右,再不行我去城阳买。”赵小刚不服气了,伸长了脖子。这是他的经典动作,时不时就像个好斗的公鸡抖擞了羽毛朝你拼将而来。
万美今天没空和他斗嘴,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不贵不贵,一点不贵,按你目前的收入来看,在你80岁之前肯定能买得起房子。”
万美说完拿了一摞资料去找钟艳。
她来找八百回肯定是关于这个丝袜。
难不成那丝袜老板又叽叽歪歪?要是这样,我就杀将而去,也学那赵小刚伸长脖子与他理论。
万美打定主意像冲锋的战士“噔噔噔”往销售部去。
还没进得钟艳的办公室,万美就一头扎进一个男人的怀里,额头正好碰到那人的下巴,硬硬的硌得她生疼。抬头,一个男人正皱着眉头看着她。
“看什么看?”万美咧着嘴,揉着额头。
如果有镜子,万美此时的脸定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就算准备了上千次的完美,却总会在最想展示的人面前露出真实。
虽然此刻万美并不知道这个男人对她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