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古怪宫女

马车很大，可坐了四个人，加一盏极大的漂亮花灯后，就显得有些逼仄了。

云初然面上带着淡淡笑意，但显然这笑意并未入心，越是逼仄的空间，白纤纤越是能够感受到某种难以言说的怪异，仿佛是……太过平静了。

无论是对面不置一词的云初然，还是她身边低眉顺眼的丫头兰新，亦或是外面车水马龙车轮滚动发出的微妙声响，都平静得过分。

云初然可以看出她多次的陷害，哪怕没有证据，自己依旧维持着娇贵柔弱的形象，但总不可能转眼就遗忘了所有，重新信任。

是的，她不闻不问，不像是愚蠢，反而像是胸有成竹。

白纤纤受不了这扭捏怪异的气氛，主动开口，“这是你第一次进宫吧？你不害怕吗？”

她当初第一次进宫的时候，兴奋有之，可面对那在大顺天朝至高无上权力巅峰游走的皇亲国戚时，还是忍不住腿脚打颤，明明只是一句简单、随和的问话，但在她看来，却像有一把随时都能要了她性命的闸刀正横在脖子上。

答错，就死。

云初然不以为意，她含笑看着白纤纤疑惑的目光，初见时那不加掩饰的轻蔑已经学会了藏在眼底，可眸光里不由自主的排斥却显而易见。

“有什么可怕的呢？”云初然轻笑，“我离开南疆，踏入京城，一路行来，时时刻刻都处在危险之中。没有规矩的地方尚且不足以要我性命，有规矩的地方，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白纤纤下意识想要嗤笑，但嘴角一扬却又想起了什么，生生又按了下去，以致于她的表情都显得有些怪异，在稍显阴暗的车厢中，让樱儿头皮发麻。

“云妹妹怕是不知道，有的时候规矩可比自由更加可怕呢。”

云初然仍旧不以为意，“自由，便是毫无拘束，为所欲为，更无底线。规矩，可加以束缚，对我来说，倒是并不可怕。”

白纤纤这回倒是真笑了，轻轻地嗤了一声，似乎并不打算隐藏自己真实的一面。

“妹妹如此自信，当心乐极生悲啊。”

云初然微笑，“乐极生悲之后，总有否极泰来，不劳姐姐费心了。”

话至此处，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白纤纤湮了笑容，伸手抚摸着自己手中的花灯，垂眸不语。

熙熙攘攘的人群似乎在逐渐远离，车水马龙的喧闹也渐渐安静，车轮滚滚后，留下的只有禁军侍卫呼和盘查的声音。

“两位小姐，皇宫到了。”

马夫拿出凳子扶她们下了马车，白纤纤先下，云初然次之。

星垂高远，夜空之下，两侧神气的禁军抬头挺胸，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高大的宫门，此地站着前来等候的红裙白衣宫娥，个个不过十五六岁，年纪轻轻，花一般的娇美。

兰新没见过世面似的瞪大了眼睛，云初然却只将目光放在了前面那拿着长刀、浓眉大眼的禁军统领身上，瞬息后，她收回视线，跟着白纤纤入了高大的宫墙。

禁军统领已蓄了胡须，不惑年后，他在门口来回走动，视线似乎并不曾在任何人身上停留。

兰新抬起头，却正巧同那锐鹰一般的眸子对上，怔了怔，又低下头，露出一个讪讪的笑。

云初然捏了下她的手，示意不用紧张，看着白纤纤跟着一名宫女已经走到了前方，而另一名宫女已经来到了自己身边，“敢问，可是南疆督政之女，云初然云小姐？”

南疆督政已经不存，但这消息似乎没有传进京城，是有人刻意压着未曾上报？还是，上位者懒得公开？

眨眼间的想法瞬息烟消，云初然点了点头，“正是，劳烦宫娥带路了。”

宫娥抬起头，似乎好奇地看了她一眼，轻笑道：“云小姐不必客气，请随我来，皇后娘娘已经等待多时。”

皇后白雪，中宫第一人，她特地下令前来接自己，是好意，还是监视呢？

走在前方的白纤纤担心计划有变，回头看了一眼，随即皱起了眉，“她倒是端的起，也配叫宫娥伺候？”

樱儿拿着花灯回头，想起自己白在厢房外站了良久，也恨恨道：“也是那宫娥没眼力见，没看见那一身穿的什么东西，跟我们家小姐比可是地别天差，还特地上去伺候。”

“也罢了，”白纤纤被她这句话恭维得舒服，想到即将会发生的事情，心情又缓和了一些，“我也不想跟她走在一起，那身素净缎子，前年的款式，走在一起我还嫌丢人呢。”

两人说笑着离开，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三人入了宫道，速度越来越慢。

云初然看了眼那龙盘虎踞的行政殿，听闻后面便是中殿紫阳，再有后殿太和，恰恰位于皇宫中轴线上，数不尽的宫殿群左右整整齐齐排列，六部值班所在宫内，衙门在宫外。

放眼望去，竟是一眼望不到尽头，恐是黑夜的缘故，纵然皇宫灯火通明，花团锦簇，宫娥太监来往频繁，云初然也觉得莫名寒冷。

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冷，那一座座高大宫殿的殿门就像恶兽张开的血盆大口，将她吞噬。

下意识握紧了兰新的手，不想前面的宫娥突然停了下来，回头皱眉看着她，眨了眨眼睛，“哎呀，云小姐怎么没带花灯呢？皇后娘娘可是说了，每个入宫的官家女都要带花灯，否则便是不祥。”

“啊？”兰新紧张道：“那、那怎么办啊？”

那宫女愁眉苦脸道：“贵妃待产，宫中若生不祥事，必定要惹怒陛下龙颜的，到时候我也吃不了兜着走，这……哎呀！罢了，云小姐且等一等！”

说着，宫女忙不迭钻进宫道左近，留下云初然和兰新面面相觑。

兰新：“小姐，这，不会出事吧？”

“出事是肯定会出的，但这头一件怕就是大事，”云初然想着那小宫女，总觉得哪里不对，“且先等等，这不有人主动替我们解决麻烦么？”

兰新将信将疑，半晌后，竟见那宫女不知从哪里偷偷摸摸带过来一盏普普通通的莲花灯塞给自己，“这个你们拿着吧，算是交差了，只别把我供出去，我这、这……还是第一次去宫门口接人呢。”

小宫女埋怨般地看了她们一眼，一指前面那一排排冒出头的奇山怪石，“那就是御花园了，你们自己去吧，奴婢下值了。”

兰新本想拉住她说两句谢谢，奈何人却走得飞快，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这人有古怪。”云初然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