粥铺的老板娘还是没变,过去好多年,她一如最初那副市景的模样,精明能干,好多届学生轮回交替,她却还是记得余梦的脸。
“哎呀!好久不见啊小梦。”
余梦羞涩地笑了笑:“张婶儿,你还记得我啊。”
张婶儿是地道的东北人,在A市这座南方城市待了半辈子,仍旧改不了家乡的口音。
“那肯定了,你在我家买粥买了三年,我还能记不得你?”
说道这里,她转脸看见坐在余梦对面的男人。
“小伙子我也记得你!”
余梦有些惊讶地抬头。
张婶儿一脸笑意,眼角的皱纹层层叠叠,显得格外慈祥。
“你们俩啊……”张婶儿一边笑一边开口:“小梦每天在我这里买粥,这小男生呢,每天等小梦买完以后,再来问刚才那个女生买了什么。”
张婶儿掸了掸身前的围裙,俯身左右两边都笑眯眯地看看。
“小伙子你那时候喜欢我们小梦吧,这么多年过去了,这铁定是追到手了啊!”
张婶儿哪知道,其实余梦买粥就是为了追谈予白的,她才不是被追的那个。
话到这里,余梦面上实在有些挂不住了。
“好了张婶儿,我饿了,给我们来两碗粥吧。”
“好嘞!”
张婶儿离开,余梦低着头,脸颊一点点红了。
“你……一直知道粥不是我自己做的,是买的啊……”
谈予白笑笑不说话。
“那你为什么不揭穿我,还每天跟着我来问……”
简直猜不到他是何居心。
“因为我想每天和你带的粥啊。”谈予白开口:“我悄悄跟着你,是怕哪天你多买一份送给别的男生……”
想起年少自己的幼稚,谈予白一边笑一边无奈地摇头。
“我每天都担心你会喜欢上其他人。”
谈予白说这句话的时候,张婶儿正好端了两碗瘦肉粥过来,白烟弥漫间,隐着谈予白那张精致的脸。
无论过去多久,那张脸都好看的像漫画里才会出现的男人。
余梦情不自禁地无奈出声:“我一直以为你不喜欢我。”
从小到大,都是她死缠烂打,日复一日地用热脸贴他的冷屁股。最没心没肺的方式却是最认真的喜欢着他。
“你很少对我笑,很少说好听的话,很少主动找我,很少……”余梦几乎说不下去,吃了一大口粥才勉强吞下心里的酸。
“那时候年轻,仗着心里的那份喜欢肆无忌惮。”余梦顿了顿,神色黯淡:“是我过分自信了。”
自信到以为用她炙热的一颗心,就能融化他这块冰。
余梦低着头,搅动着肉粥。
忽然,碗里多出好多挑出来的皮蛋。
一片一片,顺着余梦的勺子被搅动进粥里。
她微微一愣,抬头看去,看见谈予白认真挑着粥里的皮蛋,攒在勺子里一小堆,再全部倒在余梦的碗里。
他一边认真地挑挑拣拣,一边说:“那时候好奇为什么你的粥总是比我的颜色深,后来问了张婶儿,她说你每次买粥,都会嘱咐其中一份的皮蛋多一些。”
“人家吃皮蛋瘦粥肉,皮蛋是调味,你可倒好,专门就是为了吃皮蛋的。”
谈予白笑起来特别好看,只是从过去到现在他都很少笑,少有的几次,余梦都像现在这样,看着看着就发愣沉溺了。
他笑起来的样子,眼睛里像是漾着一汪清泉,温润如玉。
谈予白看余梦在发愣,也不问什么,自顾自用自己的勺子帮她搅动碗里的粥。
男人温温柔柔的语气动作里,每一帧都是过去的样子。
他没有顺着余梦的话说下去,却说了让她心尖儿发颤的话。
那个话不多的男生,其实把她的点点滴滴都记在心里。
余梦舀了一勺粥放进嘴里,没有皮蛋和肉的清香,反而多了几分苦涩。
大概是从心里泛上来的苦味,让她整个人都像掉进了苦水里。
余梦喉咙又苦又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反而是谈予白,一概以往的风格,忽然说了很多的话。
这一年他都没这么掏心掏肺说这么多话了。
“我记得第一次被祖母送去你家的时候,你才四岁。”
他看着她低头喝粥,眉眼深深,卷着浓厚的迷恋。
“那时候我只想快点长大,因为我不想住在你家,更不想每天身边跟个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啰嗦不停的小女生。”
谈予白六岁被送去余家,因为谈爸爸在执行一次项目中牺牲,年幼的小儿子生活很难自理,于是被祖母送去余家,因为余铮和谈爸爸曾是出生入死的战友兄弟。
那天开始,谈予白这一生的轨迹彻彻底底偏离。
他曾经立誓要为爸爸报仇,那个国际雇佣兵组织,那个让不少国家军队都闻风丧胆的大毒枭,是他发誓要手刃的目标。
可后来……
他心甘情愿被圈在这个女人的小世界里,每天和情情爱爱相处斗争。
不但丝毫不觉得厌烦,反而让他觉得踏实安心。
谈予白本来想继续说,他心里一直憋着很多话想说,可话到了嘴边,就被余梦冷着脸打断了。
“大概之后的你也万万想不到,这个小姑娘会恬不知耻地粘着你这么多年吧。”
谈予白手指僵在半空,“恬不知耻”这个词,像一根厉刺,狠狠扎在谈予白的心上。
“小梦……”他张张嘴叫出她的名字,却不知道后面的话要怎样解释。
关于谈予白刚才的那些话,那段回忆,余梦不是没有感触,恰恰是因为感触太深,险些把她扯回曾经喜欢谈予白的日子里去,她才重新竖起警惕,让自己全副武装,不再做他们之她很冷,说话也不带一丝温度:“反正都要离婚了,你不用打什么温情牌,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这些年你心里的抱怨,厌恶,都说出来吧,也让我知道自己这些年究竟有多可笑。”
谈予白一边搅动碗里的粥,一边苦笑出声。
“你觉得我对你,从来只有厌恶是么。”
余梦看着他,时至今日,她不想骗他,更不想欺骗自己。
“这些年,我感觉的到你的变化,可我不知道这种变化是你终于开始喜欢我了,还是因为斗不过现实而妥协了。”
余梦抬起头:“谈予白你说实话,我当年偷改你高考志愿的事,你是不是一直耿耿于怀。”
谈予白也慢慢抬头,他眼里好像氤氲了一层雾气,湿漉漉的,看着有些脆弱,有些惹人心疼。
但他终究什么也没说。
“你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对吗?”
余梦虽然对这个答案早有准备,可真的面对谈予白的不否认时,她心却痛的难以言表。
她咬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他接着开口。
“你觉得我是聪明的人么。”
余梦微微一怔,这个问题来的莫名其妙,余梦想了想,只是自然而然地照着实话回答。
“你是从小到大,无论做什么都是第一,你要是不聪明,世上没有聪明人了。”
“那你觉得你那些自作聪明的小动作,我会不知情么。”
话音及此,余梦心里一沉。
她心里又乱七八糟起来,她从这句话里听到了希望,这种希望让她害怕。
她知道,每次自以为是的希望背后,等她的都是无尽的绝望,就像她以为他喜欢自己,可其实他只爱他自己。
半响,余梦有些无措地站起身来。
“我去学校里借一下洗手间。”
谈予白点点头,看着余梦离开的背影,几乎带着落荒而逃的架势。
她还爱他,他心知肚明。
从相识的那天起,她所有自作聪明的决定在他看来,都愚不可及。
可放在回忆里,却烂漫可爱。
张婶儿一直在旁边煮粥,两个人的谈话她多少听见了点,她一边用围裙擦着手,一边从收银台后面走出来。
“小伙子啊……”她带着过来人的口气:“阿姨听见你们刚才说的话了,你们是,要离婚吗?”
谈予白指尖发颤,却不得不承认下来。
“唉。”张婶儿沉沉叹气:“因为她改你的志愿?”
“您不了解。”
“能不能给阿姨说说,小梦把你的志愿都改成了什么?”
谈予白照实说了出来。
张婶儿一愣。
“你看上去应该是个尖子生啊,为什么没被更改之前的志愿,反而乱七八糟像野鸡大学似的。”
谈予白吃了一口桌子上菜碟里的酸萝卜,没有答话。
“你这填志愿怎么跟胡填的一样。”张婶儿本来想劝劝他原谅小梦的,可是听到他说的话,和自己心里原本猜测的完全不一样。
胡填的……张婶儿重复了一遍,忽然,眼睛一亮。
“你本来就是胡填的?”
谈予白还是没说话,
“你知道她会改你的志愿,所以你从一开始就没认真考虑过填什么志愿是吗?”
张婶儿瞪大了眼睛:“那你干嘛不告诉她呢?!”
“阿姨。”谈予白终于开口,他深邃的眼睛里多的是旁人看不出的神秘,以及,化不开的落寞:“每个人都有自己说不出口的苦衷,不是么。”
张婶儿是过来人,她当然明白谈予白话里的话。
所有想说的话变成最后一声叹息:“小伙子,小梦是个好姑娘,你不应该放弃她的。”
谈予白低眉,嗓音哑极了。
“怪我配不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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