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涉世未深的白天晴

晏予歌刚一进门，霍渊就开口了：“把门关上。”

“我以为您会去见客户。”晏予歌迟疑了一下，轻声道。

霍渊头也不抬：“商标侵权的案子，姜绛以前在公司就很熟悉，不是每个案件都要我去处理。”

晏予歌欲言又止，想到姜绛刚刚那个电话，没来由地有点担心。

“怎么？”似乎是看出了晏予歌的心思，霍渊问道。

姜绛自己不提，晏予歌自然也没有立场替她说什么，只摇摇头道：“没什么。”

“严宏远之前自作聪明，在我们和宁笑笑签约后，依然和蒋子恒接触，试图从蒋子恒那边拿到些消息。没成想消息没拿到，倒是被蒋子恒套了进去，蒋子恒威胁他要举报，严宏远没第一时间和我们说，这件事还好你及时发觉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霍渊平静道。

晏予歌知道，这件事定然还有下文。

果然，霍渊接着说道：“事实上这种行为，按照安喆的规定已经足够开除处分了。但是他毕竟还太年轻，现在因为这种事被开除了，之后的路会很难走。我对他作出了内部处分，留待考察半年，也希望组内成员予以监督，现在想听听你们的意见，这样的处理方式你认可吗？团队都认可，我会通报全所。”

晏予歌怔了怔，点头道：“我认可这个处理方式。但是刚刚霍律您说之所以没有造成恶劣后果，是因为我及时察觉，其实不尽然。后来严律如果想里通外合完全是有可能的，严律自己应该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所以才……”

“这种事从最开始就不应该发生，换做是旁人……”霍渊的神色带着三分不耐，却终究没有说下去。

晏予歌也跟着沉默了，想起霍渊的行事作风，又想起之前说的严宏远的背景，沉默了下来。

换做是旁人，霍渊未必会给第二次机会。

霍渊明显不愿多言，顿了顿抬眼问道：“对了，你和肖瑜好像是政法同届的？认识吗？”

晏予歌一怔，倒是没打算隐瞒：“认识，我们两个关系很好，初中就认识了。”

霍渊看了晏予歌一会儿，目光中有相当深沉的情绪，只是那种情绪稍纵即逝，晏予歌看向霍渊屈起轻轻叩着桌面的手指，心底微微一动，她以为霍渊会问些什么，或者解释些什么，然而霍渊倒是没继续问下去，只点点头道：“行，那我知道了。对了，这个案子你和姜绛配合，等她见了客户回来你和她商量着处理。”

晏予歌不知道霍渊为什么忽然提起肖瑜的事情，只好一头雾水地应了。

晏予歌出去时，刚好姜绛抱着材料回来了。

姜绛的眉头始终蹙着，看向白天晴道：“这个材料帮我整合一下，扫描成册然后发送电子版给我。”

白天晴点头应了，过了一会儿又过来了一趟：“姜律，这个需要分类吗？”

“分一下吧。”姜绛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匆匆说着。

白天晴刚入职两个月，闻言顿时有点头疼：“姜律有分类规范吗？我……”

“分类不复杂吧，不会的话你问一下Lisa他们，我今天还有事。你一会儿整合好了发我微信。”姜绛说着就要往外走，想了想又道：“发了以后给我打个电话。”

晏予歌看得出来，姜绛今天的情绪相当不对劲，她沉默了一会儿，微笑道：“姜律，这个案件霍律让我协助，您放心去忙，我带白天晴处理这些材料，一会儿我传给您。”

姜绛的脚步微微一顿，神色有点复杂：“霍律让你协助？”

“嗯，对。”晏予歌不知道姜绛怎么忽然站住了。

姜绛站在原地沉默了好一会儿，将手中的提包放下了：“一起吧。”

旁边的严宏远低着头莫名嗤笑了一声，见晏予歌和姜绛都看过去，这才挥挥手示意不关他的事。

“您家里……”白天晴看了看姜绛又看了看晏予歌，显然也意识到了气氛微妙，尴尬地开口。

“既然是团队办案，没道理只让你们两个人忙，我作为主责在家里偷清闲。”姜绛抿抿唇，唇色微微有点苍白，却还是笃定道：“一起。”

她说着，手机就又响了，姜绛脸色难看至极，径自走了出去。

白天晴看向晏予歌，显然有点不知如何是好。晏予歌摇摇头，道：“材料给我看一下吧，我和你一起分类。”

白天晴顿时提起了精神，将材料往前推了推：“之前我给姜律一起传过去了一次，姜律生气了，说我没给她做好分类，”小姑娘吐吐舌头，小声吐槽道：“姜律脾气越来越不好了，今天感觉心情也好差。”

“姜律要求高也是好事，”晏予歌温和地笑笑：“白天晴，你也是拿了司法考试证书的人，你也不想一直名义上是一年级律师，实际上做业务秘书的活吧？”

白天晴想了想，见姜绛还没回来，就凑过来小声道：“我也知道是好事，可是晏律你看刚刚姜律的态度，明明都要走了，但是你说要留下来，她立刻就留下来了，这是何必呢？”

小姑娘涉世未深，说话的时候也没考虑那么多。

晏予歌却是微微一惊，下意识看了白天晴一眼，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不远处，刚刚拿着手机回来的姜绛动作微微一顿，大踏步地走了过来：“会分类了吗？”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白天晴却还是做贼心虚地吓了个半死：“啊，还，还在学。”

“嗯，那你学吧，今晚回去各自看一下材料，明天我们讨论，可以吧？”姜绛又改了口。

晏予歌生怕白天晴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立刻点头应了：“好，没问题。”

白天晴也紧忙应下了。

姜绛这才点点头，匆匆拿了包离开了。

直到两人将案卷在会议室摊开来，白天晴关了门叹了口气：“太吓人了真的，谁都知道她压力大，但是压力大也不能这样啊，我做错什么了啊？”

晏予歌摇摇头：“姜律今天家里有特殊情况，你不是也说过吗？姜律家里双胞胎，肯定要比旁人辛苦。”

“她自己选择的啊，”白天晴不悦道：“又没人逼她，她自己从法务岗辞职的，现在有压力就在我们身上发泄，她不和你一样，就是个中年级律师吗？凭什么啊？不知道的以为是合伙人呢……”

白天晴越说越委屈，眼眶都跟着红了：“我都快下班了，我为什么被她训斥啊？”

晏予歌沉默下来，姜绛适才的态度的确是有点过激，至少在晏予歌看来，这件事是有更妥当的处理方式的。

现在白天晴有情绪，适才姜绛的处理方式何尝不是带着情绪？

晏予歌想了想，道：“不然……我们处理好这些文件，我们出去吃点好吃的？”

白天晴一怔，忍不住笑了：“我听您的。”

晏予歌的态度相当温和：“因为是和当事人初步接触，所以我们要做的工作一方面是归档，给当事人出具一份收到材料的清单，另一方面是归类。归档你已经很熟悉了。”

她顿了顿，说了下去：“我们来说归类，一般来说做商标侵权的案件，我们需要将案件材料归纳进审查重点里面去，主要区分为两类。第一类是从权利基础方面审查，大概包括两点，受保护商标的使用状态，比如是不是驰名商标，有没有认证，主体适格问题，比如是不是独占被许可人，还是共有商标权人，这些有没有对应的材料。第二类是从侵权行为角度看，我们需要审查的主要是被告存在怎样的侵权行为，原告方提供了什么证据。”她一边说着，一边就将手头的资料分类归档完毕了，示意给白天晴看：“就是这样。”

“看起来好简单……”白天晴小声道。

晏予歌笑了：“本来就不是很困难的工作，但是你多做几次，就会熟悉商标侵权案件的基本要件和诉讼方式。”

“晏律师您真好。”白天晴看过来，眼底眉心全是憧憬：“我以前在其他律所做过业务秘书，很少有人会这样教我，刚刚姜律也是，这也不费她什么功夫吧……怎么就这个态度？”

晏予歌无奈，道：“姜律今天应该是有特殊情况，你将这些扫描一下传给姜律，我们就可以出发了。”

“谢谢晏律！”白天晴立刻高高兴兴地出去了。

不过片刻，白天晴就拿着收拾好的包回来了：“晏律我们走吧！”

“吃点什么？”晏予歌感慨道：“我最近有段日子没出去吃过饭了，每天下班都想回去洗澡躺着。”

“是啊，虽然说是不加班，可是每天上班时间也好累啊，我觉得心理压力好大。”白天晴一边走一边踢石子，看起来颇为孩子气。

晏予歌就笑了：“你现在还是一年级律师，等你到了高年级，要面临的竞争压力更大，你是四川人吧，想吃川菜吗？”

“想！”白天晴的眼睛都亮了，看向晏予歌简直像是看到了亲人。

晏予歌失笑，心说白天晴果然还是稚气未脱，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

白天晴似乎是想说什么，直到到了川菜馆里面坐下，方才小心翼翼地开了口：“晏律，其实今天是我不好，我不该在所里面说这些是非的。”

晏予歌沉默了一会儿，给白天晴倒了水：“所里面隔墙有耳，有些话的确是不该说。更何况我们都是一个团队的，姜律今天家里有难处，我们理应多体谅一些。”

白天晴接过水杯，一边喝着一边叹气：“晏律，您就是性格太好了。”

晏予歌好脾气地笑笑。

“之前看您庭审和人家打成那样，我以为您性格应该也不太好相处，但是后来我发现，我们所里就是您性格最好。我刚来那会儿可喜欢姜律了，我总感觉穿成那样的女生都很酷，而且会很好相处，可是现在看来根本不是这样。”白天晴犹豫了一下，这才靠近了一点，整个人都快凑到了桌前：“您知道吗？今年如果不是您来，本来姜律是能升高年级出庭律师的，大家都这样说。但是现在霍律对您寄予厚望，姜律心底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呢。”

晏予歌微微蹙眉，道：“我现在距离出庭律师还有段距离，虽然现在是中年级了，但是中间毕竟还隔着不少年长有经验的律师，应该不会那么快提升。”

“霍律的性子谁知道呢？更何况你来了就是中年级，也在那么重要的案子里面出庭了，而且这么长时间，我们都觉得霍律很看好您。”白天晴小声道：“姜律那边应该心底也会不舒服吧，毕竟年龄也大，家里也有负担。”

见服务生过来了，白天晴也没停，竹筒倒豆子似的道：“这次还不是一样？说了是姜律主责，霍律临时又将您加了进来，如果不是因为姜律家里真的有事，还不知道要……”

白天晴说着，看向不远处刚进门的人，登时就怔住了。

晏予歌怔了怔：“怎么了？”

“那人是姜律老公啊。”白天晴激动地拉着晏予歌的袖口，难掩脸上的惊讶：“不是家里有事吗？怎么姜律是一个人回去的？”

晏予歌顺着白天晴的目光看过去，果然那边一行人径自走了进来，为首的一个正追着前面的人说着什么，前面的人却明显不太耐烦，过了一会儿，那人讪讪地退后几步，没跟上去了。

“你和姜律家人很熟？”晏予歌收回目光，总觉得这样的事还是不要介入过深的好。

可是白天晴明显很是激动，低声道：“不算熟，之前有一天我陪姜律去开庭，姜律文件落在家里了，本来我说我去取的，姜律不愿意，让她老公送来的。我当时就觉得奇怪，工作日白天她老公怎么在家，现在看来……啧啧，难怪姜律辛苦，因为家里老公没工作啊。”

许是因为刚刚的矛盾，白天晴的语气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晏予歌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有那么点后悔今天陪白天晴出来了。

白天晴还在乐此不疲地说着什么，晏予歌一抬眼，就见那边姜绛的丈夫刚好也看了过来，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很快快步离开了。

“关于刚刚那个案件，”晏予歌顿了顿，强行换了个话题：“初步看完有什么想法吗？”

“啊……”白天晴迟疑了一下，道：“这个案子不是驰名商标，但是具体情况我还没来得及看。”

“恩，回去好好看一下，姜律估计明天会问你。”晏予歌自然道。

白天晴眼神一亮，立刻点头应了：“您放心，我今天回去通宵都会看完的。”

晏予歌忍不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