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凉国邺城的夏季,真真燥热得令人扰心。
加之城中下了三日细雨,待天放晴,却丝毫没有一点凉快之意,街道两旁的铺子多半是掩着门,就连酒楼招待的店小二也是无精打采地扇着扇子,躲在檐下避暑乘凉。
与此同时,城外,一辆陈旧的马车正颇为艰难地行驶在泥泞的小路,里头坐着一对兄妹,兄长衣饰精良,生得眉清目秀,而妹妹却着素衣素钗,面容倒生得可人。
过了许久,少年兄长方才开口,温和劝诫:“姝儿,常小娘刚过身,难为你这段日子回小娘老家送棺尽哀,父亲命我接你回府,大姐性子急躁,若是说了什么不中听的,你尽管告诉二哥,二哥替你做主。”
少女只是垂头不语,怯懦地一句话都不愿多说。
少年重重叹了口气,脸上浮出一丝怜悯之色,他们兄妹二人乃是姜侯爷姜程的孩子,少年名为姜练,乃是其嫡母何妙莲所生,何氏膝下还有两女,名为姜姒和姜媛,而少女乃是妾房小娘常氏所生,名为姜姝,其次尚有一女,乃是叶小娘所生,名为姜湄。
姜姝性子软弱,因生母曾乃是何氏的陪嫁丫头,后又得了姜程恩宠,抬成了妾房,这才种下祸端,何氏一再视常氏和姜姝为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后更是设计让常氏溺水身亡,年幼的姜姝虽知自己生母过身的真相,可为求自保,只字不提当年过往。
“我不怪大姐姐。”
依旧是简短的一句话,姜练听了,却是舒展了方才紧蹙的眉头,“那便好,到了府上,请了父亲和母亲的安,便来二哥这吃些点心可好?”
姜姝微微点头,算是应了下来。
“二公子,三姑娘,前面便过邺城了,奴婢瞧着这路途遥远的,二公子和三姑娘定是渴了,不如去前面茶铺里买碗茶喝?”
跟随在二人身边的丫头茯苓倒还算伶俐,姜练见姜姝并未拒绝,便欢喜地带她去了这邺城最热闹的茶铺,店家是个中年男子,瞧着两人风尘仆仆的模样,忙斟了一盏茶,递给了二人:“二位若是想喝点上好的茶叶,可去铺子二楼瞧瞧。”
“哦?店家,可有上好的毛尖吗?”
店家意味深长地笑笑:“这是自然,咱家这茶铺开了十余年,经手无数好茶,毛尖定是有的。”
店家唤来一个眼生的小伙计带着二人上了楼,姜练仔细地挑拣着茶叶,而姜姝待喝过一碗温热的茶后,便愈发困倦,走至二楼的长廊处瞧着外头风光,心中却满是苍凉,仿佛自己与这邺城的繁华是那般格格不入。
正待她要转身去里间屋子时,只觉得背后有人重重推了她一把,她来不及反应,便顺带着这长廊上的阶梯连翻着滚了下去,她只觉得从脊骨连着肉都是疼的,意识模糊间,她听到四周人的尖叫喧嚣,她忽而什么都看不见,只觉得头痛欲裂,随后便陷入了昏迷。
也不知过了多久,姜姝仿佛做了一个极长的梦,自梦中醒来,她缓缓起身,面前是一层薄薄的绢纱,柜子前还燃放着她素来喜爱的檀香,袅袅升腾起来的腾气竟让人如临仙境,她掀开面前的纱,瞧着床榻下的一双绣鞋,脑袋里登时“嗡”的一声,待飞快思索后,她方才知晓自己是魂穿至北凉国成了姜侯府最不受待见的三小姐姜姝。
她本名为姜明玉,乃是现代有名的调香大师,经她手所调制的香水系列独绝是孤品典藏,前世,她出生富贵,享尽一切资源,家人视她为掌上明珠,悉心养育,加上她自身又才华横溢,近乎没有任何波折地便悉获世界调香大师的称号,自此身价飙升。
可就是这样一帆风顺的人生终是有了一个不完美的污点,她有一个相恋多年终是修成正果的未婚夫,在订婚前夜,她在咖啡厅意外撞见自己的未婚夫出轨,也不知是何人从背后推了她一把,她当众摔下了楼梯,醒来之际便魂穿至这个姜府三姑娘身上,还知晓了她的名字,姜姝。
在姜府,唯有姜练一人愿意真心护她。
她心里如明镜一般,瞧着这桌台案前的摆设,便知这三姑娘的地位有多岌岌可危,桌前的妆奁盒子已经破了多个边角,就连随身带来的衣裳也多是素色简朴的样式,她暗自觉得好笑,不成想这姜姝性子竟软弱到如此地步。
正待她思虑间,但听外头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婢子茯苓瞧见姜姝醒来,欢喜地惊叫:“三姑娘,您终于醒了,您昏睡了两天两夜,可把奴婢吓坏了!”
“水……我要喝水……”
听了这话,茯苓连忙去取了一盏新烧的香茶,稍稍放凉倒入茶杯中,端给姜姝饮下,许是渴了,姜姝一杯接一杯的喝下方才觉得解渴,随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便学着原主从前娇柔的样子,楚楚可怜地看向茯苓,“父亲和母亲可曾怪罪于我?”
“主君和主母不曾说什么,只嘱咐奴婢好生照看三姑娘,倒是大姑娘……”
茯苓咬了咬嘴唇,随后说道:“大姑娘这几日来说了好多难听的话,奴婢听了只觉得来气。”
“大姐姐?”
姜姝清浅一笑,“也是,她早就跋扈惯了,在这侯府谁还不知她姜姒的脾性?”
瞧着自家小姐这般模样,茯苓忙上前摸了摸她的脑袋,关切道:“三姑娘,您没事吧?”
“无事。”
姜姝由着茯苓扶起,穿了这织顶花的绣鞋,挑了一身稍微艳丽一点的衣裳,坐在妆奁前开始为自己描眉画眼,茯苓瞧着总觉得自家主儿自从茶铺楼上摔了下来,这神情和言谈都变得与以往不同,可究竟哪里不同,她又说不出来,只得小心在旁伺候。
“茯苓,你陪在我身边多少年了。”
“五年了。”
“自小娘溺水过身,你便一直陪伴在我身边,守在外乡,这五年来,你忠心耿耿,尽职尽责,如今回了邺城,进了侯府,如若你我再软弱,便无立足之地,你可明白?”
茯苓微微点头,“奴婢明白。”
“你其实并不明白,但你日后便会明白,你只要忠心于我,日后荣华,你我便是共享。”
茯苓伏地叩拜,再抬头瞧着姜姝之时,已然惊艳,只是那从前怯弱温柔的神色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如沉水冰山一般冷静却锐利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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