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橘蔓香

“阁主香炉里的香是用什么蒸馏仪器制得的，这般清新淡雅，莫不是新得的珍惜香料制成的香？”

身在静室，姜姝每日都能品闻到不同的香，袅袅升腾起的香雾在半空中四散，随后消失无踪，但却让人去临仙境，如梦如幻，也不知怎的，唯有在静室品香，姜姝的心方才能完全放松下来。

“此香名为橘蔓香。”

“橘蔓香？”

沈文澜搁下手上卷宗，缓缓靠近姜姝，他身上有着淡淡药性的香气，虽然极为清淡，但柔和在这密闭的静室中总让人无法逃离这味道。

姜姝见沈文澜一再靠近，本能地向后挪了挪身子，然而心跳得却是飞快，脸上腾腾的烧了起来，只是沈文澜抬手却是取下了她身后案台上的小香炉，并未再有所动作。

“你很失望？”沈文澜发问。

“才没有！我只是以为你突然坐过来有……有什么要事……”

沈文澜微笑挑眉看她，并未言语，而是打开小香炉，让姜姝瞧瞧，香炉内已然炷了半边竹叶，姜姝困惑之余，忽而想到了一点，急问道：“这不是花蒸香，而就是清新的果香。”

“不错。”

沈文澜合上香炉盖，道：“暗香阁并非只售珍惜的香物，这橘蔓香的制法很是简单，捣烂橘叶，与旧竹篾片一起密封在小罐当中，在火上几个时辰的热蒸，然后把熏入橘叶气息的竹片当作香料，在香炉内慢炷，便成了你如今所闻到的香。”

姜姝沉吟片刻，不由体会到了制香人的用心，“香的本身就是自然清新的，回归自然，用最简单的方法制作出草木真天香的气味，也算是功德一件。”

沈文澜优雅地微笑，“过段时日，你便拿着这橘蔓香送到国公府去，安平郡主素来不喜繁琐的浓香，此香加以入药，效果极佳，也正好借了安平郡主的手，将这小合香推展出去。”

“不妥。”

姜姝刚说完这二字，沈文澜转头低笑，目光流转光彩，声音里藏不住的欣赏，“依你看有何不妥？”

“如此低成本的香本就是针对那些非富非贵的人所用，如若经安平郡主的手推出去，想来这香料商定会趁机抬价，虽说这橘蔓香是以瓜果为主，只是风气都是随这些官宦人家的娘子姑娘来变的，这样一来，何人还能寻到廉价还好用的香？”

“你倒是看得明白，只是你忽略了我说的一点。”

“哪点？”

姜姝仔细回想方才的对话，不曾发现有什么端倪，瞧着姜姝认真思虑的样子，沈文澜下意识舔了舔后槽牙，勾唇而道：“我说送去国公府的是入了药的橘蔓香。”

“你是说是加以改良的橘蔓香？”

“不错，郡主一直有头疾的毛病，又不喜调制的繁杂香，以此香匀入安神的药，缓缓助眠，最是对症。”

姜姝看了一眼沈文澜，撇嘴而道：“不成想暗香阁的阁主竟对人家内宅之人这般了解。”

“知晓客人的想法，才能调制好适合她们的香。”

话音刚落，但听静室外传来陵端的声音，“阁主，老成已派人寻来了您要的四种果皮和果子渣滓，您要不要前去看上一看。”

“不必，且让老成吩咐下人好生放入后库中，切莫坏了。”

“是。”

姜姝知晓在北凉榠楂果的果汁是一种重要的调香辅料，榨汁后会产生大量的果渣，将其与三种果实残滓结合，制成一种物美价廉的香品“小四合”，小四合的配料在榠楂果渣之外，则是香橙皮、荔枝壳、甘蔗滓，成本低廉不说，还极为实用。

“今日前来，倒是让我对暗香阁改观不少，原以为你们只做有钱人的生意，想来是我对你了解少了。”

沈文澜似笑非笑而道：“你初来暗香阁，自然对我了解甚少，我沈文澜从未收过徒，你且是第一个，也或许是唯一的一个。”

“阁主每年都允暗香阁举办赛事，又怎断定我是唯一一个可以辨识你所调制香物之人？”

“或许是命中注定呢？”

沈文澜从静室自顾自地走了出去，姜姝本还想着他说这句话的深意，可越想越觉得这话不像什么好话，后突然嘴角一抽，怒喝，“谁和你命中注定！”

入了夜，沈文澜所住的落梅居外掠过一道闪电，紧接着是阵阵惊雷，陵端守在居前，警惕地拔剑环顾四周，却听得里头沈文澜平静而道：“陵端，不必惊慌，无人知晓此地，就连师父都甚少而来，你且进来吧。”

陵端随后入了落梅居，合上了门窗，负拳而道：“属下是担心阁主的安危，毕竟老阁主刚传位于您，您又垄断着邺城的整个香料行当，怕是会有线人因妒恨您而痛下杀手。”

“妒恨我？倘若论妒恨来算，我该是死了千百回了。”

他忽而起身，看着落梅居外刹那瓢泼而下的雨，开口问道：“皇宫安排的眼线可妥当了。”

“一切都在掌控之中，请阁主放心。”

沈文澜忽而轻笑，“贵妃娘娘当年本就有滑胎之像，偏以师父调香不妥为名，让官家砍了他老人家双手，流放边地，又散了他闻家所有亲眷家产，他老人家终归是与我一般，都曾经历过灭顶之灾，只是他纵横半生，已是无憾，而我……”

他忽而紧紧攥住拳头，推开落梅居的门，在长廊下瞧着这漫天大雨，喃喃道：“我要让他付出该有的代价。”

因着姜姝在现代便惧怕雷电，这次的暴风雨，她一直在屋内蒙着被子蜷缩在一角，直到茯苓打了盆热水进来给姜姝，安抚了她一阵，她这才渐渐平复了心情。

她紧紧握住茯苓的手，颤声说道：“茯苓，你别走。”

茯苓见状，忙拍了拍姜姝的手背，“三姑娘您莫怕，小桃和奴婢都陪在您身边呢，您且宽心歇息便是。”

姜姝这才安心点头，随后在茯苓的陪伴下入了眠，于她来说，她在现代虽然享尽一切宠爱，但她却仍然忘不掉她的生母当年为了救她葬身于一场雷雨交加的夜晚，即便后来父亲续娶的继母对她极好，但自那时起，她便听不得惊雷，见不得闪电。

“小桃，我们就在此守着三姑娘吧，这样她睡得才能安稳些。”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