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孙女赔笑的面容,老爷子也忍不住严肃,嗔怪地白了岑桑枝一眼,注意力便被她手上拿着的草药吸引了。
“就用这草?怎么能把陈茶煮香啊?”
岑桑枝笑了一下,赶紧解释,“都是李婶告诉我的,说是用这草泡出来的水,再去泡茶,就能去除那些苦苦的味道。”
老爷子半信半疑,不过也没有多想,便到了屋里把刚才准备好的饭菜端了出来。
爷孙俩草草地吃了一顿饭。
老爷子下午还有一些活儿要做,便叮嘱岑桑枝下午万万不可再到处乱跑,安心待在家里面休息便是。
岑桑枝应了下来,看着爷爷精神抖擞地向田里走去,明净的眼神中充满着担忧。
爷爷的身体看起来很是硬朗,但是他却很清楚,这表面下可能有一些巨大的隐患,上一世他她没有机会解决掉,这一世她一定要提早做准备。
静下了心,岑桑枝走到了院子一角,那里堆积着一些新砍下来的柳条。
正是春夏之际,这时候的柳条不至于太过柔软,也不会过于坚韧,所以人们大多用这时候的柳条,来做一些筐子。
从那漫山遍野的柳树上折下来,搬到自己家里,做一些筐子,等到农忙的时候便可用。
岑桑枝熟练地编织着手上的柳条,她们家里面并没有土地,所以在这个时候,她做一些,是想着能拿到集市上去卖,也赚不了太多,但好歹也可以补贴家用,缓解现在的拮据日子。
院子口的木门发出了吱呀的声响,好像是有人过来了。
岑桑枝放下手中的伙计,向院子那边探头望去,便看到了赵婶娘有些鬼鬼祟祟的身影。
她垂下头,眼神中闪过一丝精芒,再抬起头来,脸上已经是那副人畜无害的无辜表情。
赵婶娘本就是想趁着老爷子不在的时候,专挑这个小丫头说话。只是自己可能心中有鬼,一路上走来便总觉得有人在看着,难免行事有些畏畏缩缩。
看岑桑枝看过来,倒是有些故作强势地挺起了脊背,抚了抚自己有些褶皱的衣襟。
“阿枝?一个人在家啊?”她扬起笑脸,装作很亲密的样子。
岑桑枝不着痕迹的皱了一下眉头,赵婶娘的这种行为让她觉得有些反胃,但还是冷清地嗯了一声。
赵婶娘小心翼翼地推开了木门,走到了院子中来,看到岑桑枝面前杂乱摆放着的一堆柳条,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不屑,但脸上就又挂起了笑容。
“阿枝啊,看着可是大好了?上次婶娘见你的时候,你可病得不轻。”说着,还装模作样的拿起手帕抹了一下眼泪,“可把婶娘给急坏了。”
“婶娘放心,阿枝已经好了。”岑桑枝静静地看着这个有些蛇蝎心肠的女人,突然就想起了在柴房里那一闪而过的侧脸。
她自问从来没有挡过这个女人的路,只是为什么一定要置自己于死地。
赵婶娘听了岑桑枝的回答,满意地一笑,正准备继续问下去,一抬头却看到了面前这个少女清冷的眼神。
那眼神里有愤怒,有悲伤,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她惊了一下,以为自己看错了,定了定神,却只看到了少女低垂的发顶。
“若是来关心阿枝的身体,那婶娘可以放心,决计没有什么问题了。”
少女清冷的嗓音响起,让赵婶娘一个激灵,仿佛做了一场梦一样。
“李婶和阿枝说,爷爷背着阿枝四处求药时,想借一下婶子那平时用来运干草的牛车,婶子却不在家。”
赵婶娘一听,顿时就恼怒了起来。
这个碎嘴婆子胡乱说什么?当时的自己确实并不在家中,否则她耽误着这么一个小丫头的命算什么?
“事情可不是这样的,阿枝,你可别听她胡说,婶子当时确实是不在家里,可能你表姐也并不知道怎么回事,也就没有应声。”说完,又像不够似的,“后来婶子知道了这事儿,不是第一时间给送过来了?”
岑桑枝低下了头,嘴角溢出一丝冷笑。
是啊,爷爷背着她已经要跑断了腿,这个时候把车子送来又有什么用呢?
赵静月,她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她。
赵婶娘见岑桑枝只低着头不说话,还以为她心里面已经记恨上了自家,有些焦急。
“这两日你爷爷来借鸡蛋,说是要给你补补身子,婶娘可是眼睛都没眨,自然也没想着还什么的。”
“总之,你是婶娘看着长大的。傻孩子,我还能害你不成?”
原来是借她家的。真是讽刺啊。
岑桑枝抬起头来,扯了一下嘴角,原本无色的唇色此时显得更是苍白,“我自是相信婶娘的。”
赵婶娘仔细看着岑桑枝的表情,确认她确实没有记恨以后,这才放下了心。
她随手摸了一把凳子,放在了院子边,拿出放在怀里的手帕,擦了又擦,仿佛上面有什么脏污,擦了三遍后,这才坐了下来。
岑桑枝低着头不说话,看她坐下,便也坐在了一旁,又拿起了刚才放下的柳树枝条。
赵婶娘却抓住了她的手,怜惜地摸了摸,“可怜的孩子,看这手生的像葱段儿似的,白白嫩嫩的,却还要做这种粗活。”
岑桑枝不着痕迹地把手抽了回来,在衣裙上擦了擦,“手脏。”
赵婶娘有些尴尬,也把手收了回来,“你这丫头。”她看了一眼周围,“阿枝,你这开春已经十一了吧?以后是怎么想的,不和婶娘说说吗?”
说着,又像感叹似的,“你爷爷拉扯你这么大不容易。只是……他毕竟是一个男人家,自然是没有女人家细心。”
她观察着岑桑枝的神情,“你这年岁也不算小了,有些事情确实应该考虑起来了。阿枝,你和婶娘说说,以后是怎么想的,让婶娘给你出出主意?”
岑桑枝不动声色,“阿枝不知道婶娘在说什么。”
赵婶娘急了,“这!你怎么连这也不知道?”
也是,这小丫头从小跟着爷爷长大,身边也没个长辈提点,看起来确实憨得很。
院子边,少女低垂着脑袋,像极了风吹雨打的小白花,赵婶娘心中突然生出一丝不忍,但还是强行压了下去。
“阿枝,婶娘和你讲,女子是不能一直和爷爷生活下去的。因为总要嫁人,所以说啊,爷爷虽然没有和你说,但是你现在也要自己盘算起来了。”
岑桑枝似懂非懂地抬起了头,“所以说,婶娘这是什么意思?”
怎么还不明白?怎么是个榆木疙瘩!赵婶娘耐着性子,“婶娘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来跟你说说这些,以后你有什么想法了可以和我说说,毕竟婶娘是过来人,还是个女人家,总比你和爷爷讲更合适吧?”
岑桑枝低头装作红了脸,手抓着自己的衣襟扭来扭去,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
看着面前少女娇羞的样子,赵婶娘心里头闪过一丝了然。
白的像纸一样,到时候还不是任由她说黑是黑,说白是白?
她轻柔了语气,“总之啊,如果有什么想法或者是有什么想不通了,一定要找婶娘来。婶娘啊,一直把你当亲女儿看待。”
说完,还顺带眨了眨眼睛,仿佛心里面真的是这样想似的。
岑桑枝掩去嘴角的冷笑,乖巧地点头。
见少女如此识趣,赵婶娘脸上的笑容加深了,这件事也就是在她心里埋一个种子,到时候只要她稍加引导,相信这单纯地像白纸一样的少女一定会为她所用的。
话说到这,赵婶娘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来,再次爱怜地摸了摸岑桑枝的头,便一摇一摆地向院子外面走去。
岑桑枝站起身来,静静地看着女人消失在了院子外。
和上一世一样,一样的方法,一样的说辞,一样的处心积虑,也还是一样的居心叵测。
柳条在手里紧紧攥着,素白的手上被勒出了深深的印痕。
上一世就是这样,本就对成亲心怀期待的她,才会在那个女人三言两语的说服下,真的相信自己到了那边会过上少奶奶一样锦衣玉食的日子。
再加上赵婶娘……
岑桑枝隐忍地闭上了眼睛,那天赵婶娘对她做出的承诺仿佛依然在耳边回响。
“阿枝,你放心。你嫁过去以后我一定把你爷爷照顾好,你尽管放心。”
“以后可能没有那么多机会回来村子里了,但是只要你能在那边过好日子,婶娘哪怕是吃苦多一些也是值得的。”
“你表姐不是不愿意嫁,只是她有了心上人,对这个婚约怎么也不愿意。你也知道,婶娘就你表姐这么一个女儿,怎么能不依着她。”
赵婶娘脸上的表情很是慈爱,“好在,还有个你,不能把这份好亲事浪费了。”
回忆仿佛是入骨的毒药,缠绕在这些话语中,在深夜缠绕着她,让她往往无法安眠。
岑桑枝静默地站立着,身上仿佛笼罩着一种无法言说的雾气,在这样明媚的春日,却显得萧索冷清。
良久,她才又坐了下来,在凳子上坐了下来,继续编织着柳枝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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