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像是天河开了口子,怎么也止不住。
何言月跪在冰凉的地面上,雨水从她背上的伤口处流淌下来,她的伤口很痛,她感觉全身都失了力气,唯有脊背是挺直的。
她知道再这样下去,她一定昏倒的,不能就这样倒下,一定要想一些开心的事,想一些开心的回忆……
没有。
她想了半天竟然连一件开始的事情都回忆不起来。
若说小时候三姐妹的亲情?可是何言叶害她身陷大狱,死无全尸;若说与大将军新婚?可是她连洞房花烛夜都是独守空房;若说后来怀有身孕?可是她转瞬便身死魂消了。
这么一想……更添悲凉。
何言月冷笑一声,不知从脸上滚落的是雨水还是泪水。权当做是雨水吧,她发过誓不再流泪的。
雨愈下愈大,乌云遮天蔽日,将太阳遮住,仿佛此时正是深夜。茫茫黑夜,不见光明。
何言月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仿佛看到茫茫黑夜中,有人提灯走来。
是谁?
她仔细去看,想起来了。
那是嫁入将军府的三个月后,嫁入将军府三个月都未见到慕临渊一面,她连归宁都是独自一人回家,只借口托辞说大将军朝中事忙,无暇分身与她归宁。
她一个人,孤孤零零地在院子里乱走,漫无目的也不知道走到哪里去。很快她便走迷了路,还崴了脚,跌坐在池塘边,不知如何回去。
她便这样坐着,期待有人过来发现她。可是这池塘边并无一人经过,她只等到了三更天,她浑浑噩噩几乎要睡着过去,神智不清时竟然看到不远处有人提灯缓缓走来,正是在来寻她的。
“夫人,慕令寻您来迟,还望夫人恕罪。”慕令将她背起,一只手拖住她,一只手提着灯,一步一步走回了芳华院。
何言月记得,那夜好冷,与此时同样冷,她浑身都被冻僵了,一动也不能动,便如此任凭慕令将她背了回去。
她当时还不知道,慕令在房门前跪了后半夜,直到何言月清晨醒来他才离开。
慕令自此跟在何言月的身侧,寸步不离,以此保护。
何言月当时很不适应有一个人随时跟在身侧,便让他不要再跟着。慕令确实没有再出现在她的视线中,可还是在暗中保护着她,只在她有需要之时才会出现。
何言月想到了这些,面上露出了淡淡的笑。
为何忽然想起了他?只不过徒增悲凉罢了,他正是因自己而死,当时他也是侍卫统领呢,与此事的尺年一般。
何言月又想起了尺年,隐隐约约之间察觉到了些什么,尺年与慕令都是在做这同一件事,形影不离,而且都是在她有需要之时立刻出现。
何言月知道,今日他出现阻止了自己杀慧大娘并非成心捣乱,当时情景她也确实必须杀掉慧大娘,那种境况若不反抗就会一死,可是事发突然,她若是真的在那里杀了慧大娘,她又如何逃脱接下来之事?
血海深仇还未报,她怎么能够因为一个下人而赔了命呢?当时她与慧大娘在厨房里争吵可是有三个人见过的,她总来不及立刻去杀掉青衣三人。
她叹了口气,这声叹息却隐没在了瓢泼大雨中,何言月摇了摇头,已经跪了三个半时辰,不知再过半个时辰此雨是否会停?
是她先站起来还是雨先停?往事不能再回忆了,否则她总是会想起那些事。
何言月低下头,垂着眼看着地面上由雨滴砸起的水花,可她的心再也翻起不了波动了。
直到……
一截衣袍掠进了她的视线,那是一截锦袍,衣角上绣着精致的回字纹。
她顺着衣角抬头看去,果然还是那样的一张脸,虽不是记忆中的脸确实记忆中的眼。
尺年手持一把油纸伞,上身微微前倾,他面上依旧挂着和善的笑。
滂沱大雨从天上落下来,又噼里啪啦地落在伞面上。
何言月笑着说:“怎么是你?”
尺年微微倾斜了一下伞,说:“怎么不能是我?”
何言月叹了口气,说:“你还是走吧,这里人多眼杂。”
尺年倏地收回了手,站会在廊下,笑吟吟说:“我只是来看看,你死了没有,若是死了,我还替你收尸,若是没死……也好看看你的狼狈模样。”
何言月非但不觉得这是挖苦,反倒觉得他有些意思,也一样说道:“那真是让你失望了,我还没死,但也没你想的那么狼狈。”
“你还真是命大。”尺年突然莫名其妙说了这么一句,明显是话里有话了。
何言月又怎么会听不出这句的深意,她知道尺年已经在怀疑她的身份了。可是有一点她是想不通的,尺年只是这将军府的侍卫,怎么就突然出现,还顶替了慕令的职位,他好像还对府内过去之事十分了解。
从他的身上,隐隐约约还能看到慕令的身影。
“我确实命大,我还命硬得很呢。也……克死了身边很多的人,比如说……”她故意说到这里停顿一下不再继续说下去,反倒带着笑看着他,就是在等他来问了。
“比如说谁?”
“慕令。”何言月的这两个字,夹杂着雨声夹杂着风声,她就是开诚布公来说明的。
尺年面上波澜不惊,但是内心确实惊涛骇浪。
他再次走了过来,将伞撑在她的头顶,柔声说:“先起来吧,时辰差不多了。”
“还有一刻钟呢。”何言月故意不起。
“你是故意的?”
“不然呢?”
可是何言月的话音还未落,那柄油纸伞却落了地。
尺年将她打横抱起,几个起落便带走了她。
何言月没想打他会突然来硬的,她想抬手挣扎却没有力气,她只能开口说道:“尺年,你可要知道这是在哪。”
“放心。”尺年当然不怕,以他的身后,速度之快是其他人看不到的,而且他都是在房顶上来回施展轻功,此时下着如此大的雨,谁会出来看他们呢?
“奉劝一句,你还是不要乱动的好,何必呢?身上还有伤呢。”
何言月果然不再乱动,任凭着他将自己抱到了一处僻静的厢房。
尺年将门踢开,抱着她放在床上,回去关上了门,安稳道:“不必怕,这里没有人住,也不会有人来,你在这里不会被发现的。”
何言月关顾一圈此间环境,这间房子她是记得的,这里是慕令的住处。上一次就是刚来到将军府的那日,所有人都在前厅,只有她一个人偷偷跑到了后院,她是来寻找慕令的。
可是却再一次遇到了跟踪的尺年,并大打出手。
当然,她并不是尺年的对手。
何言月笑说:“你怕是疯了,才会带我来到这里。”
尺年微一挑眉,不屑道:“不是你方才说过的,你克死了慕令,慕令是我生前好友,你来说说,你是怎么克死他的??”
何言月说:“看来你今日是一定要让我说实话不可了?要我说也可以,但是你要先说,你究竟是何人?”今日发生了这么多的事,不光是因为昨夜为她做假证骗过左一左二,还有今日为了救下她不惜驳了慧大娘的面子。
“如你所见,我是这将军府的侍卫统领,尺年。”尺年冷冷地说道,但当他听到那句“克死”的话时,双眸迅速缩进,他的身子也明显颤抖了一下。这些都是无法伪装的震惊之色。
“我说的是你的真实身份。”谁要问这个了,何言月早就知道了,她继续质问道。尽管现在是这个处境,她的气势依旧不减。
此时,风突然将门窗吹开,窗外的雨竟然还未下完,冷风呼呼地从窗口灌进来。何言月本就全身湿透,背上还有鞭伤,她被这冷风一吹,冻得瑟瑟发抖,不禁抱紧了自己,可是这一动又扯痛了伤口,她倒吸一口凉气,闭上了双眼。
尺年见到她这个模样,心中不免一痛,先是去将窗户关好,回来站在床前,从怀中摸出一瓶创伤药,递到她的手中,说:“这是极佳的创伤药,涂了便不会再疼。”
何言月握着药,但是面上仍然冷漠,说道:“假使身上不痛了,心也是会痛。你还未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人?你我素昧平生,从未谋面,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救我?”
尺年突然靠近了过来,他此时离她只有几寸的距离,他直视着那双带着怀疑的眼睛,说:“我是答应过要永远保护你的人,不论是以什么身份。而你,也不管是以什么面目,从始至终,这个誓言永生不改。”说完,他回身半跪在床前,恭敬地说道
我是答应过要永远保护你的人……
何言月忆起,这不正是慕令说过的话吗!
他……
“你是……慕令?你就是慕令对不对?”何言月不想再猜下去了,此时的他已经说出了慕令曾经发过的誓言,还有什么好说的?
尺年的眼中流露出一丝不忍心,但他还是狠心地否认了。
“我不是慕令,你认错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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