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问矢对着那站在原地的人道:“将酒坛置放在床头。”转而也朝着屋子中央一张摆置着桃枝的木桌走去。
慕蔺依言照做。
“慕公子,若慕小姐醒来将你忘了,你也愿救她?”问矢将桌上的瓶花瞧了一遍,从中选了一截枯死的枝芽折下。
“忘,忘了?”慕蔺垂在两侧的手捏得慎白,声音带着些颤抖,“忘了就忘了吧,只要她能醒过来,怎样……都好。”
问矢看不见慕蔺的脸,自是不知道他是用什么样的表情来说这话的,但从那悲凉的嗓音来看,应该不是什么好的情愫。
“拿着,躺上去。”她在慕蔺身侧站定,将手中的枯桃枝递给慕蔺。
慕蔺接过问矢递给他的断枝,又顺着问矢所指的方向看去,“躺上去?”
“我先取你二十年寿命。”问矢唇角扬了扬,浅浅的弧度优雅又薄凉,在脸颊绽放出一朵如她之性般棠梨,“若是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慕蔺眉头一拧,翻身上榻,依着慕溲姝身旁躺下,甚至还未来得及看一眼身旁的人,沾枕即睡了过去。
问矢面无表情的看了榻上的两人一眼,便依榻沿坐下,纤白的指尖在慕蔺额头划过,蓦然一滴鲜红出现在慕蔺眉心,却只是瞬间便消失了,而慕蔺手中所握着的枯枝正繁茂盛开着几朵艳灼桃花。
房门被由内而外打开时,已经是一个时辰后。
问矢捧着个酒罐从屋内踏出,而酒罐已然是被打开过,原本紧密的灌口松开了些缝隙,正飘散出阵阵沁人心脾的女儿香。
南芫率先走了过去,“好了?”
问矢点了点头,看向站在门边低着头的一身散着寒冷气的人,“夙止?”
闻声,夙止缓缓抬头,昏黄烛火中,那份哀怨难得清晰。而那份清晰,看入眼底却扎得她心间一颤,更奇怪的是她不明白自己为何那一颤,而抱捧着罐子的手不自觉的收紧,“走吧。”
妇人的声音就似是掐着时间,在空旷的院落诧响。
“站住!人还未醒来就想走。”话落,几个高大的身影就瞬即涌进了院子。
问矢刚迈出的步子还未落地被迫收回,抬眸看着拦住自己去路的人,眉梢凝了丝不耐烦。
“问矢姑娘还是等人醒了再走也不迟。”妇人似乎并不着急进门,顺了顺衣袖,一双苍眸满含笑意的将她盯着,“否则,就别怪我慕府不以礼相待。”
以礼相待?
问矢觉得听了个好笑的话,论这厚颜无耻幕府当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但论威胁,她还从未在意过。
问矢唇角缓缓扬起,但在烛光的衬托下却是化不开的冷,看得妇人身体一震,但很快就稳住,“我知道姑娘的蛊术了得,但不知是姑娘的手快还是他的剑快。”
妇人说罢,一个浑厚的男音就从侧传入问矢耳里。
“姑娘若是好好配合,这位公子决然不会有事。”
问矢秀眉一挑,转身看去,视线被那雪白脖颈上的利刃刺得紧拧。
是她大意了,素来孑然一身还未习惯身边多出一人,少了防备。
问矢略感歉意的朝那面不改色的人看去,却又恰好对上对方朝她看来的视线。漆黑的眸子里是泠泠一片,而那沉静的身体上更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害怕和恐惧,就像是这一切并没有发生在他身上,与他并无关系。
夙止的镇定让问矢有些吃惊,亦如昨夜他用事不关己的口吻将仇人的脖子划破一样,一切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但也就是他这幅无情无感的模样,让问矢不得不去在意,而她也从未如此真正的去关心过一个人,他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问矢转身看向妇人,“问矢顺了夫人的意就是。”
妇人冷哼一声,面色一派得意,“将人给我看紧了。”遂转身进门。
而随着妇人踏入房间,原本还明亮的院落遂即昏暗朦胧。零星的几盏灯笼照得晃荡的竹影甚是萧条,而南芫的声音却清亮响起在院落,“救醒溲姝姐姐的代价是什么?”
问矢看了南芫一眼,又看向一旁婢女拎着的灯笼,“以命换命。”
烛光中南芫的身影有些摇晃像是在颤抖,“我就知道,只要是为了溲姝姐姐,即便是要了他的命他也会毫不犹豫。”
问矢没有说话,只是抬手拢了拢耳际垂下的发,又听南芫道:“我要和你交易,用我的命换慕哥哥的命。”
“可以。”问矢似乎早有预料,不惊不讶的应了,却又侧头看着烛光下南芫清晰的脸,“不过,得换一个筹码。”
于自己她从未顾忌,但身边之人,她难保不会失利,所以她需要他有个身份,至少在她赶到前能将自己护着。
南芫警惕道:“换什么?”
问矢浅浅一笑,转身朝着夙止走去,“一个身份。”
“身份!”南芫嘲笑,“你不是在烟花柳巷待得挺欢愉的吗,怎么,想换换口味?”
对于南芫的冷嘲热讽,问矢没做任何反应,依旧淡淡道:“若是不愿,那便罢了。”
南芫冷笑,“好,我答应你。”
问矢点了点头,在夙止身前站定,撇了一眼那抵在那雪白脖颈处的利刃,挑了挑眉,“这剑你还是收了的好,若是不小心见了血,保不齐便一直剑鞘分离再不相见。”
问矢说这话时是面无表情的,但她决然不是恐吓,只是道了事实。因为她似乎有些见不得血,万一失常了也是可能的。
那下属也算是个聪明人,只是迟疑了片刻便将剑收回鞘,不过视线却比先前更加明亮,目不转睛的将她盯着。
于外,问矢素来不关心,所以对于那视线自然也就淡然置之了,但于内,她不允许她的人受一点伤害。
问矢抬眸瞧着那自始至终都未发一言的人,“你都不知道害怕?”
夙止的睫毛动了动,但仍旧是面无表情,也未开口,问矢似习惯了他的沉默,无奈的摇了摇头,却下一刻,视线骤然诧冷。
昏暗烛光下,那脖颈上的细痕却分外清晰,她也惊讶自己能在这朦胧中看清。
“疼吗?”她的手素来不暖,且在这冬日就更凉了,但夙止的肌肤却比她的手更凉,一触碰上瞬即感觉到一股寒冷直窜指尖,由脉入骨,她不由的缩了缩。
夙止双眸异常深邃将她看着,半响唇齿微启,轻轻然飘出几个字,“习惯了。”
‘疼痛’与‘习惯’这是两个词的定义决然不是在一根线上,但问矢此刻却无暇顾及这词汇。
随着夙止的话出口,一股暖意和水气的呼吸也从她头顶拂过,瞬间自头皮侵入她的四肢百骸,掠肤的凉,入骨的麻。
问矢被那突如其来的酥麻散得身体一软,手中失力酒罐也就势滑落。
“小心。”夙止手快,接住了脱离的酒坛,顺势将问矢恍惚的身子搂住。
问矢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被搂进了怀里,她几乎是慌乱的去推那散发着淡淡桃花味的胸膛,却无济于事,反之被搂得更紧。
她从未与一个男子如此靠近,他身上的桃花味沁得她整个人都有些发晕脱力,而那从腰间隔着衣物朝肌肤蔓延的寒凉又刺得她明台异常清醒。
夙止眸子微米,盯着怀里人白里泛红的脸,突的又凑近,近得都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言语关切道:“不舒服?”
“啊?”问矢被夙止的话问得有些蒙,反应过来时万分尴尬的去推那发让人晕的胸膛,“没,没事,没事。”
夙止偏瘦,但毕竟是男子,问矢的推搡对他没有丝毫影响,他定定的瞧着怀里的人,确定了没事方才缓缓松开搂着的手,但酒坛却被他不着痕迹的接了过去,“我来。”
问矢难有慌乱,毫无察觉已经空落的手,不自然的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襟口,点点头。
今夜并无明月,但却落了一地霜色,惑了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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