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三顾

王都冬日里历来寒冷，蔚莺阁不知什么时候起，整日都弥漫着一股药香，纷飞的大雪也掩盖不了。

新堂小院内，莫扶桑推开院子的门，一脚深陷入雪中，发出咯吱的响声。

她略微皱眉，对这颇负盛名的青楼报以排斥的态度。

哥哥曾经也喜欢流连于这种地方，所以他们兄妹的感情，在曾经并不算好，两个相同的废物之间没有任何共同话题。

压下心头那些不愉，莫扶桑走到房门前，轻轻掸去肩头的白雪，推开了屋子的门：“哥哥。”

彼时风灼正裹着一身纯白无暇的狐裘，怀中抱着个汤婆子，半倚在躺椅上，欣赏外面那两株烈焰红梅。

这雪下得越大，那红梅就开得越灿烂。

这个约莫一个都不曾见面的便宜妹妹出现在眼前，她心头疑惑：“你来这儿做什么？”

几个月不见，莫扶桑似乎又抽条了许多，身姿越发纤细，出落得越发美丽。

风灼捂紧了怀中的汤婆子，舒服得不想睁开眼睛。

“族里出了一点意外。”莫扶桑咬咬唇，担忧地看着他，伸手去把她的脉，“莫继武在赫连森林外围被人打伤，挑断了筋脉，毁了丹田，族里正在追查凶手。”

风灼一顿，笑眯眯地问：“你来我这儿，不会是想告诉我，族里那群老不死的以为是我干的吧？”

她只是玩笑一问，心里面想着莫家好歹是隐世大家，不会有这么眼瞎，可却见着莫扶桑轻轻点了点头。

“当日跟着莫继武的有金丹期的长老，说是看见了哥哥你穿着青衣，使着莫家特有的剑法。”莫扶桑收回手，捏紧了拳头。

这些人分明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哥哥伤势未好，又怎么在一个金丹期的老不死眼皮子底下伤了莫继武。

平日里的时候当他们兄妹二人是废物，一出了事，就把黑锅往他们身上扣。

“那莫继武怎么说的？”风灼眉心一跳，躺在椅子上纹丝未动。

莫扶桑眼中闪过一抹怒火：“莫继武重伤昏迷，至今未醒，莫永大怒，说要将你带回去族法处，”

“找什么老祖宗，他莫沉想动我，也不看看三大长老答不答应。”风灼闭目，声音泰然。

大房那小子也是多灾多难，先是九丝玉轮虫，再而又是丹田被废，这分明是有人针对，只是这人是单独的针对他一人，还是以小见大，针对整个莫家，就是有待商酌了。

只可惜想让她背黑锅，这个如意算盘是要落空了。

且不说她这个把月都在猫冬，更别提莫家有三位元婴长老都是站在她的背后。

“你且回去好好修炼，三个月之后，若是莫继武醒了，真相自然就明了了，也无需你去多做什么，只要我在这王都之内，就没人敢对我下手，回去吧。”风灼拢着衣服从椅子上起来，取了把纸伞给她。

几句话的功夫，这雪就越下越大了，枝头房屋都裹了一层银白素衣，亮得惊人。

莫扶桑还想说什么，却瞧见风灼已经重新躺了回去，打起了瞌睡，只能蹑手蹑脚地关了门出去。

离开的时候，她闻到一阵暗香，隐约瞥见个紫色人影，脚步一顿，才慢慢离开。

风灼淡然地睁开了眼睛，眸子清亮。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莫扶桑就从练气期高升到了筑基初期，只需临门一脚，就能踏入筑基中期。

虽然这同融魂脱不了干系，更多的却是她拼命苦练，从风荷城回来之后，这丫头的性子就越发的内敛，暮雪阁中的侍卫也说，小姐修炼不分昼夜，刻苦不已。

连玉最后的牺牲，到底是给了她不小的冲击。

可这天劫，到如今却还没下来……

风灼心中不安，缓缓叹了一口气，一阵梅花香味扑鼻而来，瑶姑娘身姿轻盈地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公子，该喝药了。”

风灼舌尖隐隐发苦，不愿起来：“先放那儿吧。”

这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喝药了，这一个冬天，她是把这一辈子的药都喝完了。

瑶姑娘深知她的性格，从袖口里掏出一袋子糕点放在桌子上，抿唇笑道：“这是阁里的姑娘们给公子做的，公子不妨尝尝。”

蔚莺阁里大部分的姑娘都是身家清白之人，且出身不一，上到亡国公主，下至被卖身于此的平民百姓。

都被瑶姑娘调教得不错。

风灼捻了一块糕点，兀自想到莫继武被人打伤的事情，又想到从他体内拔出来的九丝玉轮虫。

小虫子大作用，说是阴险，那也是要看看用在谁身上的。

“沾衣阁那边最近怎么样了？”她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那个老女人总是想让咱们的姑娘过去给她吸引生意，也不看那是个什么污秽肮脏的地方。”瑶姑娘万分不屑。

同为青楼，蔚莺阁和沾衣阁可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地方，蔚莺阁的姑娘清白，能文能武多才多艺，那沾衣阁的女子，靠的就是一张皮囊，和那床上讨好男人的功夫。

“温家那群老东西，明摆着是皇后娘娘的娘家，却经营着这等东西，也不怕皇帝把他们给削了。”

“慎言。”风灼淡淡到，

她取出一个玉色盒子，递给瑶姑娘，“里面的东西用鬼气喂着，届时你若是要反阳，可能还要靠着小东西。”

瑶姑娘现在只是一只鬼魂，虽然风灼用了特殊的法子，让她能显现身形，却也是不能出这蔚莺阁一步的。

再说了，虽说多数修士无法看见鬼魂，但是那些茅山的臭道士可不一样。

万一碰见了，她的瑶姑娘可就危险了。

“什么东西？”瑶姑娘好奇地打开盒子，一只雕刻得栩栩如生的玉虫子躺在里面，她狐疑又仔细地瞧了好几眼，“公子……这玉虫子，怎么有些瘪？”

像是被谁踩了一脚似的。

风灼一顿，食指挠挠脸颊：“也许是没有发育好，你自个儿喂着，到时候它长大了，就不是这样了。”

有些心虚，她又忍不住看了看。

真的瘪的那么明显？

瑶姑娘轻咬着唇忍笑，却被她瞪了一眼，挥手赶了出去，“连主子都笑话，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房门被轻轻关上，连带着那些光亮都不见了，风灼喉头溢出一口血腥，然后被生生压了出去。

风荷城中带来的伤，非但没好，反倒因为这漫天风雪，越发加重了。

揩掉嘴角的血迹，风灼叹了口气，瑶姑娘煞费苦心找的那些丹药灵草，多数都进了她的肚子，没一点管用的。

强行驭鬼而导致业障加身，非佛道的优昙婆罗花不能散去，可这和尚倒是多，然而真佛又有几个？

一个没有。

风灼无奈想到。

难不成真的只有等死的份儿？

风灼脑门生疼，破罐子破摔地想，等她祛除了莫三少的怨气，就回鬼界，回黄泉中待着，就算是天道因果，总该入不了黄泉。

正这样想着，外面的门又被一把推开了。

今天来看望风灼的第三个人，仍旧是个模样俊俏的姑娘。

“听说你快完蛋了？”狐不知带着一身风雪寒气，像是一条雪龙扑向风灼。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夹杂在冰雪中。

风灼皱眉：“你受伤了？”

这一天到晚不见人影，也不知道是惹上了什么事。

“碰到个大和尚，非要说我要害人，他奶奶的，你们人类怎么这么多事。”狐不知一屁股坐在小马扎上，双眼冒火，宣泄着心中愤怒。

“你放心吧，那是个假和尚，没什么实战能力，被姑奶奶揍了一顿，不说那个和尚了，我去多宝拍卖行中转了一圈，听说他们里面有一颗九转星辰丹，据说能生白骨，肉死人，只要咱们拿到那颗丹药，你的伤，还不是小事一桩。”

灵气在她的面前化成一颗丹药的模样，然后被她一把抓住，如探囊取物。

“丹药的用处于我并不大。”风灼淡然到。

她本身的炼丹之术不差，要是有用，还用得着别人？

莫家之内，炼丹宗师也不在少数。

“呸，你又没试过怎么知道，你们人类修道者虽然虚伪，不过这炼丹上面，倒是很厉害的。”狐不知两只小手揣在兜里，在房间里面踱着步子。

她欠下了风灼天大的因果，想方设法的要还回去，可不能就这样让人死了。

“待我把那丹药弄到手，给你试了，你也才知道有没有用。”她露出志在必得的神情。

风灼顿时脑门一痛：“你想干什么，多宝拍卖行内有元婴尊者坐镇，你别以为仗着自己有九条尾巴就能放肆，连我都打不过。”

当日的笑如归，还有其他的老怪物，就算是莫家，也不敢轻视了多宝拍卖行。

狐族虽说以尾巴多少来衡量自身能力，可是狐不知那九条尾巴，就是个摆设。

风灼生怕她去闯祸，揪着她的辫子不敢放手。

这哪里是找了个婢子，分明是找了个活祖宗。

“诶诶诶诶，莫灼，你给我放手，我没打算强抢，姑奶奶有的是钱，不过一颗丹药，姑奶奶买回来不就成了。”狐不知龇牙咧嘴地瞪她，一条尾巴啪的一下抽在风灼的手腕上。

风灼吃痛放手，认真道：“当真？”

“当真，当然当真，姑奶奶说话一言九鼎。”她信誓旦旦地保证。

“那便信你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