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去医院打过点滴,高烧也在半夜退去,迷迷糊糊煎熬了一个晚上之后,虽然身子仍旧有些虚弱,但我的精神已经好了许多。
在床上呆坐了一会儿,便见母亲端着一碗刚熬好的粥,推门而入。
“你醒了,烧了一晚上现在肯定饿坏了吧,我刚给你煮的莲子粥,趁热吃了。”
她笑着将碗递到我手里,鼻尖扑来阵阵香气,肚子也不争气的咕咕直响。
我还真是有点饿了。
在我喝粥之时,母亲习惯性的说教:“这次明明是你回来看我,结果却把自己给搞生病了,你说你,像什么话?”
“这次要不是毅然那个小子,你也不会好得这么快。”
她言辞凿凿的说:“我不管你们现在是处于什么关系,之后你一定要好好感谢人家。”
感谢他?
我承认这次生病他的确是照顾了我,但不知为何,我一想起萧毅然心里就来气。
那件事我可还没找他算账呢。
母亲见我一脸闷闷不乐的模样,拉着我的手,悄悄说:“青青,你傻啊,昨晚你发高烧,他守了你一夜,刚刚才去睡下,母亲活了这么多年,不是白活的。”
“我能看出,那小子对你是真心的。”似乎是触及了以往的心事,她又开始感叹,“我不希望你重蹈妈妈的覆辙,有这么一个愿意守护着你的男人,你还能奢求什么?”
“如果当年你妈有你这么幸运,也不至于让那个男人毁了半辈子……”
话语戛然而止。
母亲垂下眼睑,隐藏了几十年的悲伤,却也掩饰不过当下的哀愁,她红着眼圈,心疼的摸着我头发,“青青,一个男人爱不爱你,他嘴上说了不算,他看你的眼神才算。”
我好奇的问:“怎么看?”
母亲笑起来,“爱你的人,总喜欢凝视着你,生怕你会消失一秒,而不爱你的人,哪怕你在他面前,他也会悄悄移开视线。”
依循着母亲所言,我不由自主的回想起与何明在一起的时候。
那种干净透明的眼神,干净到除我之外已容不下其他东西。
而萧毅然呢?
我冥思苦想了半天,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答案。
母亲说:“人的眼睛那么小,每天要看得东西却那么多,而他却要将一切排除在外,将你看在眼里,这样才能记在心上。”
“他看着你,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喜欢哪场电影,喜欢什么样式的衣服,他看清你,才知道你也会发脾气,伤心的时候也会落泪……”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看在了眼里,所以他才会包容你的任性,带你去吃爱吃的东西,让你去看喜欢的电影,伤心的时候会安慰你。”
“傻孩子,这样的喜欢才能叫做爱啊!”
无法想像,这么柔情的话语却是从一个爱情已死去多年的母亲嘴里说出。
我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母亲露出欣慰的笑容,“以后你会明白的。”
她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说:“下午我要去一趟医院,你在家好好休息。”
“做检查吗?那我陪你去。”
母亲摇摇头,“不用了,定期检查而已,我自己一个人去就行了,你刚刚恢复了一些,可不能再受凉。”
“没关系,这次回来我什么忙都没帮到,反而还给你添了一大堆麻烦,让我陪你去吧,况且这两天我在家都快憋得发霉了。”
由于母亲早年身体落下隐疾,迫于贫穷,一直没好好治疗,拖到现在,只能每个月去做一次定期检查。
而她这一身的毛病,却都是因为我,每每想到此处,我便愧疚不已。
已经许久没有陪母亲一起出门了。
无论在外历经多大风浪,表现得多么成熟,回到她身边我才能记起,我自己仍旧是个孩子。
趁着母亲还在忙碌的时候,我早早换好了衣服。
在那房间之外迟疑了许久,最后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床边放着一个烟灰缸,里面早已堆满了烟蒂,萧毅然双手枕在脑袋后面,靠在床上,漆黑的眸子凝视着我,不带任何感情。
我微微惊讶,“原来,你还没睡!”
萧毅然侧了个身,一副懒得理我的样子,又准备去拿烟盒时,才发现里面已经空空如也。
虽然这话轮不到我来说,“你还是别抽那么多烟了,身体要紧……”
一瞬间,他拿起烟盒的手指颤抖了一下,随后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盯着我:“你好些了?”
“嗯,好多了。”想起母亲的忠告,我鼓起勇气道了声:“谢谢。”
声音很轻,像一只猫咪在呜咽般,我自己都能感觉到,这样的谢谢毫无诚意。
“不需要。”他粗暴的打断了我,又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可能后天,也有可能等病好之后,你很着急吗?”
萧毅然冷哼了一声,没有答话。
“对了,我下午要和妈妈去一趟医院,你熬了一晚,好好休息一下吧。”
两人之间再无任何话语。
他侧卧在床上,也不知是真睡着了还是装睡,我轻轻叹了口气,小心的关上房门,退了出去。
我挽着母亲的手腕,穿梭在人来人往的街上,不知道为什么,我俩聊起了关于我小时候的那些糗事。
“你还记得六岁那年你洗黑炭的事吗?那时你堂姐来家里玩,她嫌你太小不想带你出去,居然丢给你一块儿黑炭,还说什么时候洗干净什么时候带你去,结果你还真给洗了一下午,我回家看你都快变成小黑人了。”
“青青,那时的你还真是傻得可爱啊。”
我嘟了嘟嘴,“谁还记得那些事啊……”
每次母亲提到关于我的那些回忆,脸上总是洋溢着无比灿烂的笑容。
可我永远也不会明白,这取自回忆的笑,多么浅薄易伤。
“这不是春梅和青青吗?”
行到医院门口,一道惊讶的声音将我俩从回忆中拉回了现实。
我转过身去,却见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循着以往的记忆,我叫了一声:“刘婶。”
这位叫刘婶的女人曾是我家的邻居,不过,那都是多年以前的事了,自从父母离婚,母亲搬家之后,我们就再也没见过她。
刘婶走上来,好奇的打量着我,不断感慨:“这么些年不见,没想到青青都出落得这么漂亮了。”
我礼貌的回以微笑:“刘婶也是,跟当年一样年轻。”
“哈哈哈……”妇女特有的欢快笑声,她摇着手:“青青嘴真甜,不亏婶儿那么疼你。”
她又看向母亲,“春梅,这么多年,听说你一个人在外面,想必过得很辛苦吧!”
春梅是母亲以前的名字。
我知道,名字里有一段她不愿提起的过往,每当有人这么叫她,便如再一次撕开了那道伤口。
她苦涩的一笑:“没什么辛苦的,也就那样,熬过来就行了。”
这些所谓的故人,最喜欢的莫过于将那些伤痛铺在你面前,不管上面曾留下了鲜血,还是泪水,也无论你是否已经忘却。
然后他们会告诉你,瞧,这些是你仅有的回忆,你应该想起来的!
面对他们,便意味着要面对那早已放下的一切。
这对她是何等残忍。
母亲抓紧了我的手,淡淡说:“刘妹,我们还忙着呢,你要是没事,我们就先走了。”
刘婶似乎还意犹未尽,可见我俩去意明确,也就没再拦着。
当我与母亲转过身的那一刹那,背后却传来刘婶的声音,“对了,春梅,我差点忘告诉你了,成军回来了,你改天有空去看看他吧,好逮夫妻一场。”
刘婶走了,母亲却愣住了。
苏成军,我的生父,这个止于我六岁时的名字。
一别十七年,他居然回来了?
我不可思议的看向母亲。
黎春梅,十七年后的今天,她还是流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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