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事先没有准备车,这个时候的路段,夜深人静的也很难打到出租车,而何明不敢浪费时间,他只能横抱着我,几乎是一路狂奔。
我不知道会场离最近的医院到底有多远,可我却听到何明的呼吸逐渐加重,涔涔汗水也浸湿了他衬衫的领口。
三伏天,抱着一个人一口气跑了这么久,就算他体力再好,肯定也有些承受不住。他本可以背着我,这样也可以轻松一些,但他却不同意,他害怕胡乱动弹会再次伤到我那条手臂。
他目光坚定地望向前方,他说我受得住!
我把头埋进何明的怀里,那股温热席卷过来,让我不愿再开口说话。
不知什么时候,海边的风变得稍微凉了一些,扑在脸上,如同绵软的雨丝,那股咸湿的味道也越发浓重,我还能隐约听到哗哗哗的声音,那是一种我从未听过的声音,我想这应该就是海浪在拍打礁石发出来的吧。
何明送我到医院的时候,差不多快凌晨一点了。
整个医院大楼安静无声,只有值班室孤零零的亮着一盏灯,何明抱着我直接冲了进去,他紧张地问:“医生还在吗?”
突如其来的一幕把值班室的两个小护士给吓了一跳,不过,她们两个在看清我苍白的脸色时,也显得局促不安,其中一个说道:“不好意思,医生都下班了。”
“没有值班的医生吗?”
“有是有,但不是骨伤科的医生。”
在他们谈话期间,我手臂又酸又胀,时不时还伴随着削肉剔骨一般的阵痛,仿佛那条手臂已经不属于自己了。
我紧闭着双眼,黑暗之中却下意识地一把抓紧了何明的衣袖。
痛有多深,我抓得就有多紧。
脑子也是昏昏沉沉,恍惚中我听到何明在焦急地大喊着什么,那两个小护士才慌慌张张地带我们一路去到了十楼。
最后到底是被送到了哪个房间,我已经搞不清了,我只知道确实找到了一个医生,不过那个医生只是给我做了一个简单的外伤处理。
我躺在床上,隔着帘子听到了外面的谈话。
医生说我搞不好是骨折了,而且刚好是伤到了手臂关节处,因为现在没做检查,还不清楚关节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所以他也不敢随便乱动。
尽管何明非常着急,但医生仍旧建议坚持到明天再说,这种伤势唯有骨伤科的大夫才能确诊,现在就先保持现状为好。
随后对方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就离开了。
由于还没办理住院手续,护士也不敢私自给我安排床位。
何明小心地把我从房间里扶到了走廊的长椅上,他看了一眼那包裹着层层纱布的手臂,柔声问:“还疼吗?”
我摇了摇头,并非是说我不疼了,而是疼得我已经无力再讲话了,我微微睁开眼睛,医院走廊空无一人,那明晃晃的白炽灯却是异常刺眼。
我如同一团棉花瘫在何明的肩膀上,我看见地上有两道影子,从椅子的这一边拉扯到了另外一边。
在惨淡的灯光下,却完美的契合在了一起。
何明摸了摸我的额头,随后他缓缓把我放了下来,让我侧躺在他的腿上,于是那股温热熟悉的气息再次席卷而来。
我总算从那疼痛中找到了一丝舒服的地方,我轻松地吐了口气。
却见到何明垂下脑袋,直直盯着我,他沮丧地责怪起自己来:“都怪我。”
“如果当时我住手,你也不会受伤了……对不起,青青。”
我隐约能听到那声音里涌起的一丝哭腔,看着他无比哀恸的神情,我却傻乎乎地笑了起来,随即伸手去摸了摸那张脸颊。
多少个日夜,他对于我就像是那地上的影子一般,不停追逐,明明近在咫尺,却始终远在天边。
我本以为自那晚之后我再也触摸不到他,我本以为他会永远成为我的影子,我还以为,自己只能像以前一样远远地看着……
然而,现在一睁眼,一抬手,他就又真实地出现在了面前。
尽管手臂的疼痛一点都没减轻,但我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我说:“真好,你就在这里,真的很好……”
何明却依旧沉着脸色,依旧毫不留情的打击着我:“你现在笑起来很难看,你知道吗?”
这一点我当然知道,但我还是忍不住想笑。
我浅浅抽了几口冷气,勉强笑道:“我是……伤患,你就不能说两句好听的话?”
何明皱着眉头,眸子里却满是自责,他抱我抱得更紧了,他无奈地摇头,哽咽起来:“别说话了,别再说了,睡吧。”
不知为何,我忽然想起那天他一声不吭地离开,我不禁感到了一阵害怕,那种失落,经历了一次之后就像梦魇,在以后的日子里怎么也挥之不去。
我像个小孩一样,走丢在了黑夜里,找不到前进的方向,我无助地询问他:“我睡着了,万一你又突然消失怎么办?”
何明抬头看向天花板,过了许久他才说:“这一次,我陪着你。”
如此简单的话,却有着某种惊人的魔力。
因为他答应了我,于是我便真的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睡得不熟,但却令我心安。
在那深邃的夜晚,我躺在他怀里,却无故梦到了小时候的自己,我梦到了父亲,年幼的我骑在他坚实有力的肩膀上,他两只手抓着我的小脚,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旁边还跟着一个年轻的女人。
母亲在梦里那么模糊,反倒是父亲的模样我居然还记得清清楚楚,他下巴硬硬的胡渣,以及每当笑起来都会向上翘的鼻子。
母亲常说父亲笑起来像是电视荧幕上的某个笑星,他的笑容会传染。
我想,母亲大概没说实话,不然为什么,只要我一想起父亲的笑颜,我却一点都不开心。
恍惚中我叫着爸爸,一遍又一遍地轻声呼喊,直到我从中醒来,我才知道自己眼角居然有些湿润,我抬头看向何明,而他却靠在椅子上,早已沉沉睡去。
昨晚他一定累坏了吧!
不知过了多久,一缕阳光照射到了他的侧脸,使他的轮廓逐渐清晰起来。
我看向那条无人的走廊。
天,终于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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