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宴（4）

“谢陛下。”

内阁几人谢恩回席，纪纲的目光冷淡瞥过数人，对上胡广正巧投来的目光就又冷冷别开，胡广则不屑一笑，自顾回席落座。

内阁众学士都为儒士文人，向来尊崇儒家思想讲究仁、义、礼、智、信、恕、忠、孝、悌，希望天下人都能重学识，讲礼仪，以文载道。所有读书人能有出头之日为家国效力，上可直达青天舒胸意，下可体察民心存仁义，俯仰无愧于天地，人人都能有礼有节，以教化常识推动大明朝的发展走向长荣之路。

纪纲则是儒士们最不喜欢的那类人，以力强挟，仗武威慑，行的是霸道之法，以强权劲力震慑他人，暴戾恣睢，在他这类人面前儒家礼义就没了位置，杀伐重刑从不心存不忍，手上沾染过的鲜血数不胜数，人命在他眼中犹如草芥，在他的淫威之下不仅是朝中同僚，更有天下百姓敢怒不敢言，锦衣卫三个字如今俨然就是洪水猛兽。

内阁与锦衣卫分别是皇帝身边一文一武的两方势力，早年间虽互不对付已经多年，但却碍于皇帝的面子不曾有过多干戈，直到内阁中的谢缙便以”刑不上大夫”为由上书，弹劾锦衣卫草菅人命，残暴横行，更对纪纲更是指名到姓的称其为残虐不仁的酷吏，要修制法度对锦衣卫的行为予以约束，内阁儒臣与锦衣卫的仇算是结下了。

永乐十年，谢缙经锦衣卫告密后被关入诏狱，后又告密内阁儒臣黄淮使之抄家下狱，内阁与锦衣卫两方间的矛盾便算是铺上桌面，加上去年朱棣还朝时纪纲以”独宥”之过向朱棣告密内阁学士杨士奇，押了杨士奇下狱。虽在朱棣得知后立即赦免出狱，但这仇已然结到了死处，没有转圜的余地。如今锦衣卫与内阁，就犹如一冰一火，互容不得皇帝身边有股与自己对抗的势力，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局面。

“瞧，有人生气了。”朱瞻基看着戏一般轻撞戚衍的手臂，示意他看纪纲的脸色。

“宴过三旬，还早呢，好戏尚在后头。”戚衍举杯与朱瞻基轻碰，自顾的饮了一杯。

分肉之事过罢，春洒宴继续，随后再次上了杜康与酃酒，九酝春随后，朱棣兴致颇高的让朝臣们行起了酒令，又上了投壶小艺稍作比式，令宫中乐官从旁奏乐助兴，整个大殿内一派愉悦和乐，朝臣们也依次找着机会上前与朱棣敬酒，退下时又多半会再去就近敬上纪纲一杯，纪纲都浅饮示意。

“恭喜胡学士再得一位好门生。”纪纲在胡广经过时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纪指挥使这话说得小了，是大明朝多了一位人才才是。来，指挥使大人，我敬您。”

胡广笑着冲纪纲抬手举杯，纪纲端坐在案前没有起身，但还是拿起杯子与之轻碰，二人一笑一冷，各自举杯饮下。

“是才人还是庸才，日久方能见真知。胡学士可要睁大了眼睛，莫要走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