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我和梨木朝水井走去,街上半个人影也没瞧见,梨木死死搂住我的胳膊,怕得瑟瑟发抖,我无语道:“你好歹是个修为不低的妖。”
梨木凄凄切切地说:“我怕鬼嘛!”我顿住脚,扭头看她:“那你还跟着来?”梨木轻哼一声:“我就要跟着你!”
我翻翻白眼,避开光亮处,终身一跃翻过院墙,梨木紧张地跟住我,喊道:“等等我!”我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井旁。
水面倒映着清幽的月光,我突然感到阵阵阴风。风从西面来,梨木正哇哇乱叫着扑过来,我一把接住她,风化作利刃,刺破了侧颊。
梨木惊慌失措:“你受伤了!”
我一把拉开她,反手接过风刃,风的来势锐减,我翻手一挥,风刃以撕裂虚空之势刺向来的方向。
“来者何人!”我厉声喝问,梨木躲在我身后,低低地说:“好像不是鬼。”我取出青鸢,纵身飞向西面,黑衣人反应迅速,拔剑接住攻势。
我的笛子砍断了他的剑。他露在外面的双眼中射出不可置信,青鸢击中他前胸,黑衣人大喝一声,施展轻功飞走,我向来不喜欢追人,想起身后还有个没事做的妖怪。
“梨木,追上他!”我回头大声说,梨木尖叫的声音差点刺穿我的耳朵,她捂头乱叫跑到我身边,指着房檐下的阴影处哆嗦起来:“鬼,鬼啊!”
我定睛细看,什么也没有。阴气却未散,这阴气不是先前那黑衣人的,莫非真的有鬼?我抹一把脸颊的血,谨慎地盯住梨木指的方向。
先前隐入云层的月亮终于钻出来,寒风席卷,草木潇潇,不知何处的青瓦从房檐摔落,一声脆响。梨木呜呜地发抖,小声说:“我先躲起来,你小心!”
说完不等我反应就化作一朵梨花藏进我胸前的衣袋里,我:“……”这不靠谱的妖怪!
这口井在一家废弃的旧院子里,房屋早已破败不堪,据说屋子的前主人家中发生灭门命案,坊里的人以为阴灵守井,不敢来犯,便一直饮这里的井水。
很有想法。
我握住青鸢,眯起双眼。房屋中传来脚步踏地的钝响,没有呼吸,不是活人。我缓慢地靠近,青鸢察觉到危险,在我手中蠢蠢欲动。
我摸摸笛口,青鸢不颤了。月光洒落,清辉漂浮。身形高大的男人半张脸隐在阴影下,狂风乍起,井水竟也泛起波澜。
不是活人,是死尸!会走动的死尸!谁干的?
我大喝一声,手持青鸢灌输灵力,上前两步向他要害击去。
他巍巍站立,岿然不动,我却忽然止住攻势,是杨叔的气息!怎么可能,这个男人,我明明没有见过,他应声倒下。
我根本没有击中他。我倏尔意识到不对劲,不能再拖,即刻返身井前,摸出怀中的霜草灵水,灵力加持洒进井中。
如同点点星子,灵水泛起晶光融化在井水中。几乎是同一时间,门口响起另一声尖锐的怪叫:“杀人啦!平安坊井水旁杀人啦!”
那是今夜敲梆子的更夫,我的脸毫无阻碍的暴露在月光下,更夫惊恐地望着我,边跑边叫,平安坊中霎时亮起灯火,更夫跑过的地方,传来声声回响。
“杀人啦!”
我微微咬牙,在看热闹的人群聚集前纵身飞出破院。
夜巡的官兵手持火把,踢踏着脚步小跑过来,我最后望一眼那具尸体,他衣着华贵,看得出是富贵人家的老爷,为何深夜在此?
是故意的?莫非有人知晓我的行踪?还是恰巧撞上?死尸又怎么会走路?一连串的疑惑在心头升腾起,我无暇他顾,身化清影,回到谢府。
谢景卿正在大厅与人商量事,见我回来,上前一步:“如何?”我摇摇头,望向他的客人,一身广袖蓝衣,腰别白玉袍带,好整以暇的打量我。
谢景卿循我视线,介绍道:“金丞相府上的三公子,金霖。”说完又侧身朝那三公子道:“他便是我前些日子说的除妖师,北襄。”
金霖抱拳说:“听谢大人提起你,家父的病便有劳了。”腰侧青鸢轻颤,我握住笛子的手缓缓移至身后,这金霖身上有股不详气。
门外突然喧嚣起来,小厮闯进门,气喘吁吁地说:“三少爷!老爷遭歹人掳走了!”金霖拍案而起,惊愕道:“什么?”
“找着金丞相了吗?”谢景卿问的镇定,小厮面带哭相,拱手抱拳:“找是找着了,可是老爷他……遭歹人加害,当差的更夫发现时,老爷已没气了!”
金霖惊骇中难以回神,谢景卿扶住他,不愧是上过战场的大将军,此刻镇定自若,沉声问:“可有看清歹人长相?”
小厮答:“恐怕还需等更夫辨认。”斜斜地扫一眼谢大将军,他没有看我,看得出全服心思集中在金丞相遇害一事上。
我面对他退后半步,继而转身向住的院子走去,谢景卿叫住我:“北襄,你去哪儿?”我头也没回,挥了挥青鸢:“我累了,休息。”
不会那么巧吧?我心中思忖,我正好去井旁,正好有目的不明的黑衣人,正好有具活尸,正好更夫路过。
一切巧得仿佛计划好一般。谁知晓我今晚会去井口旁?谢景卿?是的,除了他没有第二个人。我站住脚,清风拂面,池里莲花开得正好,在夜色下端详地立着。
活尸会是金丞相吗?
我前脚踏进屋,梨木就变了回来,轻拍胸口,一副吓坏了的做作样,吐吐舌头:“好怕怕!”
我放下青鸢,给自己倒一杯茶喝进肚子里,说:“这事恐怕没有这么简单,梨木,你帮我做一件事。”她抬眼:“凤主吩咐便是。”
“查探平安坊中额头有黑气的人,列一张名单与我,另外跟着谢景卿,他去哪儿你都得跟着,懂吗?”我怕她迷糊,按住她的双肩又嘱托一遍,梨木眨巴眼睛:“放心!”
“我且问你,前一晚你可看见谢将军的记忆?”
梨木两弯娥眉轻蹙,嘟着嘴嘀咕:“可吓人了,他率领一大帮人和另外的人打起来,他差点死了,好像……让一位少女救下来,得亏没丢了性命。”
“除此之外别无其他?”我郁闷地问,她委屈地皱眉:“没有,我只能看到记忆中最深刻的那段。”
“好吧,你现在离开我,等有消息了,再跟着青鸢来寻我,记下了?”我抓起笛子塞进她手中,如今孤身在人间,竟连多一个能帮忙的人也没有。
“仅凭这把笛子?”梨木不放心地反问,我按住笛身,点头说:“青鸢有灵性,我若出事,它会察觉,你快走。”
梨木还是满头雾水,不过也没有多问,大约是见我面色太过严肃,她跺了跺脚:“你说的啊,我真走了,你要小心!”
“恩。”
梨木化作一缕梨花瓣,眨眼便消失了。青鸢是我和长庚唯一的联系,它不在我身上,长庚一定会察觉,不过如此正好,我不希望他们有任何找到我的可能。
我轻轻叹了口气,听见谢景卿在外面敲门:“北襄,在吗?”我起身打开门:“有事?”他拎拎手里的酒壶,轻弯双眼:“陪我坐会儿。”
酒中有迷药。
我在清醒后才发现自己被捆成了粽子,被人扔在角落,谢景卿与金霖还有那晚的更夫并排立在我面前,身后围着官兵。
是谢景卿家的大厅,他蹲下身,直视我的双眼,有几分不忍,口气却很冰冷:“北襄,想不到你竟会谋害金丞相。”
不是你让我救他的么?难道只是将我留下好监视我的借口?我咬紧牙关,要挣脱这条劣质的捆仙绳并不难,这世上,除了上古阵法,没有什么能困住我。
我只是低下头,没再看他。
我要知道谢景卿的目的。他们究竟想做什么?金霖上前一步,狠狠踹我一脚,转而对谢景卿抱拳:“多谢谢将军,要不是你相助,这歹人多半要逃了。”
谢景卿摇摇头:“小事一桩,无足挂齿。来人,押送天牢听候发落!”我放松身体,竭力抑制住浑身的暴戾和杀气,闭上眼睛。
天牢中都关押着朝廷重犯,谢府府兵押我进去时,路过阴森的走道,从牢门中射来的数十道目光如同鹰隼将我攫住,直到我进了最里面那间囚牢。
牢房当然是没什么好说的,脏乱差之典范,我仰躺在稻草铺底的木板床上,天窗外透进缕缕灰暗的天光。
这一切十之八九是谢景卿计划好的,那么他的理由呢?那晚的黑衣人是他派去的?黑衣人才是真正劫走金丞相的人?
但他明明是活尸,谢景卿知晓吗?
牢房阴冷潮湿,鼻息间萦绕着淡淡的血腥气,我闲到无聊,将灵力变化成数百只金闪闪的灵虫,放在空中飞舞跳动。
有一只停在鼻尖,煽动半透明的翅膀,我嫌痒,笑着拂开它,翻了个身打打呵欠,睡觉。我是被狱卒吵醒的,他一脸嫌弃,嘲哂道:“在天牢里也睡得着,起来吧您嘞,谢将军来了。”
我在硬板床上盘腿坐下,背靠黄土墙,仰头凝望天花板。谢景卿进来后沉默良久,他一直没说话,直到我先开口:“金丞相是活尸,你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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