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情假意,过眼云烟。”我摇摇头:“我早已不是昆仑山顶高高在上的凤主,不必再用这二字称呼。”
“区区凡人,不过民间的除妖师北襄,不敢再与神王有瓜葛,从此你我恩怨已消,你做你的神王,我做我的除妖师。我不会再回昆仑山,等我活够了,就去死,还你们天地灵,告辞。”我抓起长庚的臂膀,将他扔到一边。
梨木重新化为一朵梨花,钻进我的发髻里。
“殿下!”身后传来耗尽全力的呐喊,就像许多年前,长庚尚幼时,恐惧山后的神兽,因而惊恐地唤我救他。
恍惚间,我又想起当年的孩子,眼睛又大又亮,喊着:“殿下,长庚最喜欢殿下!”
“殿下——”长庚又喊了一声。
梨木小小声地说:“凤主……”我顿步站定,回眸望向他,他周身发黑,一团邪狞阴煞的红光将他困在其中,凤鸟的神识十分痛苦。
“殿下,你怪我对你不敬。”长庚苦笑:“可殿下懂了吗,何为爱?”
我眼睁睁地看着血雾侵蚀凤鸟美丽的翅膀,钻入它的尾羽,浸透四肢百骸,此刻山洞外一定天地变色。凤鸟乃纯洁至臻的象征,凤鸟入魔,必是一场浩劫。我眨了眨眼:“不懂。”
“北襄。”长庚凝视我的双眸,半晌,终究失望,他叹息一声:“长庚对不起殿下。你走吧,走得远远的,我再也不会来烦你。”
我转身离开,头也不回,一蹬脚,跳上来路,出了山洞。
这里果然已遭诸神包围。昆仑山东西南北四大上神,十二星君,三十六上仙,七十二神将,星罗棋布,将云连雪峰重重包围。
今日,我恐怕要葬身于此。我叹了口气,就知道,就算报仇之计得逞,我自身受煞气侵蚀,更何况操控魔性暴躁的五魔珠,我已筋疲力竭,如今,在劫难逃。
我会死在这儿吗,埋在这漫天血红的大雪中,神魂归沧海,到沧海尽头的轮回渊,作为天地灵,消弭溶解于天地之间。
“梨木,你跑吧,他们抓的是我,你趁乱逃出去,尚且有一线生机。”我将五魔珠用一根红绳拴在腰间,仰头望天,什么也看不见,只有血红的雾气弥漫。
梨木犹豫了:“凤主,你呢?你怎么办?”我放出一只金灵虫跟在她身边,梨木化作人形,面朝我,步步后退,我笑了笑:“我是天地灵,无人可伤及我,你走吧。”
梨木听出我口气中的无所谓,她徘徊半晌,当雷鸣仙君以宝器镇耳金刚碟击打出刺耳的音波时,梨木终于头也不回地撒腿跑了。
我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天地苍茫,南明星君的六星映鹤杖节稳稳地指向我。我从云雾后现身,诸神如临大敌,东诸帝君率先放出金龙,以真龙神识吟啸之气汹涌而来。
我勉强接下一击,我们在云连雪峰山脚下大打出手。我力竭被擒,寡不敌众。诸神商讨以后,认为事不宜迟,他们将我用缚仙索捆着,拖到了诛仙台。
诛仙台在昆仑山顶,清冷异常,寒气入体,我无力挣扎,只能任由他们处置。我被绑在诛仙台的吊神鼎上,冷漠地打量身下将我团团围困的众神。
姑鸾从人群间现身,怒不可遏:“罪神北襄!你与魔君洛禾联手毁我九辰天柱,致使三界大乱,群妖作恶人间!鬼蜮混乱不堪,轮回渊积攒无数冤魂怨鬼,天道失常,你可知罪?”
我扬起下巴,挑衅道:“我问你,什么是天道?”
姑鸾急红了眼睛,她恨我入骨,诸神亦同样,他们恨我怕我,因为我差点毁掉昆仑。
“大胆!区区罪神,胆敢妄论天道!”南明气的吹胡子瞪眼,轻蔑又不屑地看着我。我仰天长笑,笑够了,才低头说:“天道,南明,我告诉你何谓天道。天道便是,我要活。”
“是故伤我者死,顺我者生。”我咬牙切齿:“这就是天道。”
“大难临头,竟敢大放厥词!”姑鸾指着我:“你这毒妇!你心地肮脏,妄为天地之灵!”
姑鸾,是我带回昆仑的,同长庚一齐。那年找到凤鸟的轮回身,我只想带走长庚一人,长庚跪下来求我,他说他不能离开自小就与他比邻而居的妹妹姑鸾。
我心中不忍,违背父神的意思,把幼弱的姑鸾抱回昆仑。我如何待长庚,便如何待姑鸾,生怕对他两照顾不周,姑鸾不适应神山神力压迫,夜里发烧,我不吃不喝照顾她数日。
每天用自己的血喂她,她的神力渐长,成为可与长庚比肩的上神。
可那时我又怎么会想到,我真心相待的人,终归与我陌路。
而现在的姑鸾,亦恨不得除我而后快。
“我只是想活着。”我受伤于她的恶毒言辞,不由得染上几分落寞,失望地问:“我想活着,我知道自己不应该一怒之下毁了九辰天柱。可不是你们想杀我在先么?”
姑鸾严厉神色不变,甚至染上更深的怒意,她驳斥我:“过错当罚!我们要惩处你,让天地灵重回天地间,此乃正道神仙共责,这桩桩件件加起来,难道你不该死?”
我不再说什么。因为此刻无论我如何辩解,都罪无可恕。
“今日在此,凤主共四大上神、十二星君、三十六上仙、七十二神将,与我南明共同解救天地灵,将此恶人诛杀于诛仙台!还三界一派清明!”南明一呼百应,诸神挥舞兵器:“杀!”
我无声叹了口气。罢了,我也实在乏了。
掌刑法的无戮上仙声如洪雷:“罪神北襄,犯我昆仑神山天条,罪无可恕,当下诛仙台承受酷刑!死罪难逃,行刑!”
诛仙台下是万丈碎魂风,狂风呼啸,灵魄神识一并撕裂,他们将我头朝下倒吊着放下去。我的脑袋先入碎魂风中,双瞳被绞碎,目不能视。世界陷入黑暗的一瞬间,我第一个念头是,我就要死了。
第二个念头,长庚说的爱,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然后我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魔气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凤鸟成魔,它周身的赤红终于演变为黑红,它的翎羽肮脏,布满黑色的凝结的血块,天地瞬间陷入阴霾,乌云遮天蔽日。
电闪雷鸣,狂风席卷。
腰间一轻,有人将我搂进怀中。是长庚的气息,他没有灰飞烟灭,他……成魔了吗?
难道长庚亦心有魔障?
我忍不住好奇,他为什么会心生魔障?长庚抱着我飞出诛仙台,我说:“长庚。”他握住了我的手,掌心依旧温热,他用唇瓣贴了贴我的侧颊:“北襄,莫怕。”
“将我送回诛仙台。”我说:“你不能与诸神为敌,你也打不过他们联手。”
“北襄,借你的五魔珠一用。”腰间一瞬间闪过拉扯的力道,我什么都看不见,只是凭直觉猜测他要做什么。长庚想借用五魔珠的力量,驱退诸神么?
不行,这样他会彻底成魔,若他控制不了五魔珠的凶煞之气,任他神力再高,也会命送当场。
“不行!”在长庚松开我的手前,我抓住了他:“不行,长庚,莫用五魔珠,你是神王,不可如此。”
万籁俱寂间只有他的声音,“北襄,晚了。”
凤鸟入魔,白昼霎时变为黑夜,魔气化为实质,幻化成道道风刃,耳边诸神惨叫,恍如鬼蜮。魔君诞世,阴风惨雨正如王诞生时的礼献。我心痛难忍,是长庚的神识,痛苦不堪,却巍然屹立在我身前。
他很痛苦,成魔对于正阳之气的凤鸟来说,要经过数千次神魂的鞭笞,此后十八层地狱下,凤鸟将永生永世饱受煎熬。
“长庚。”我无言,终究只能问:“你的心魔,到底是什么?”
“你想知道?”他一开口,尽是邪气,我恍惚间伸出手,想碰碰他的面颊,这是我养大的孩子么?
为了凤鸟神魂的纯净,百年来我耗尽心力,将长庚护佑于自己的羽翼下,可现在,他成魔了。我一手促成的。
事到如今,又有什么对错可言。
他抓住我的手,尖利的指甲戳疼了皮肉,我轻嘶一声,他松开我,将我打横抱着,魔气缭绕,凤鸟被困在数千道粗黑的铁锁链里,它们绑着他,将他拖进万丈深渊。
真疼。
“长庚,何必呢?我早就说过,我们没有瓜葛了。”
他搂着我的手臂一紧,温柔的气息窜进唇瓣间,长庚果然愈发胆大了,他的吻生涩又炽热,我害怕他魔性大发,拽着他的衣领,呜咽道:“够了。”长庚终于肯放开我。
南明熟悉的嗓音响起来:“王!万万不可!她是罪神,你怎可与罪神有染?”姑鸾尖着嗓子大叫:“哥哥,你回来!你回来!”她声声催促,我推开长庚靠的太近的面庞:“长庚,回他们那边去。”
“北襄,我走了,你便孤身一人了。”长庚说。我阖上眼帘,他继续道:“除非你说,你不要我。”我笑了:“好,长庚,我不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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