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失前蹄。
“北襄,别管我,你快跑!”谢景卿很有牺牲义气地说,我斜他一眼,反掌轰出一个刺客,一脚踢飞另一个,头上原本系作马尾的发带松了,披头散发像个疯子似的。
方子修不依不饶欺身上前,突然说:“为何不用灵力?”我勾起唇角,嘲讽一笑:“对付你们?用不着。”
真是大祸临头了还得先逞逞口舌之快。方子修不再管我,专心要杀谢景卿,嘴里还大义凛然:“谢将军,你独掌兵权,把持朝政,陛下容不得你!”
“菜鸟多死于话多。”我替谢景卿接下一剑,手握剑刃,锋利的刃口划破了手心,鲜血顺着雪亮的剑锋汨汨流出。
方子修忽然松了剑,顿时气恼:“你瞎掺和什么?”我甩掉长剑,抓起谢景卿:“走!”说罢趁对方主力愣神,抓住他的手腕,寻了个突破口,冲出包围。
方子修不甘心地大喊:“追!”
我发誓这辈子我都没跑这么快过,两条腿都跑麻木了。谢景卿流了血,一番折腾下来,脸色苍白,有些虚弱。
他气喘吁吁地拉住我:“北襄,北襄,听我说,陛下想杀我们,你快跑。”我忍不住跺脚:“你这人话也太多,我知道他要杀我。”
幸好在山中,我从小住在昆仑山里,什么天险山势都见过,对山天生熟悉,跑得还算快,故此甩脱了大半追兵。
日上晌午,我跑得口干舌燥,正好前面有条溪流,我眼前一亮,松开谢景卿扑了过去,想不到脚下一滑,竟跌跌撞撞滚过去的。
我兜头栽进水里,爬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谢景卿却在后面没良心的哈哈大笑,我没工夫搭理他,翻个白眼,埋头捧起一口水咕噜噜喝下。
这才觉得人活过来了。
谢景卿也是渴了,踉踉跄跄的从坡上下来,跳进溪水中,掬起一捧水,自己喝了一口。我手上受了伤,不宜多见水,可实在又渴,踌躇间想弯下腰去。
不过跑了一路,腿酸得站不稳,怕一弯腰又跌了。谢景卿大约知晓我的为难,双手捧水支到我面前:“喝吧。”
我仰头看他一眼,谢景卿扭动脖子环顾四周,没看我。我想了想,还是低头就着他的手饮水,谢景卿又捧了两三次,我终于喝饱了,他拍拍我的后背:“现在怎么办?”
我用袖子抹干唇角水渍,说:“找个地方躲一躲,等梨木来找。”他忽然攫住我的手腕,然后将我的掌心摊开,横跨手心和指节的两道伤口。
掌心翻肉,我这才觉得痛,龇牙咧嘴地憋住气没叫出声。谢景卿撕下自己的里衣,手法熟练替我包扎好,低眉道:“多谢相救。”
“皇帝是妖怪,我这不过是从妖怪手下救人,职业素养好而已。”
谢景卿扑哧一笑:“怎么又说陛下是妖怪?”
我怒其不争,弹他一个脑瓜崩儿,气呼呼地说:“就是妖怪,而且修为不低,不然方子修也不至于察不出他。总之狗皇帝没那么简单。”
谢景卿摇摇头:“想不到陛下也对我心生芥蒂,连累了你。”我叉腰道:“不,我知道他身份,就算没有你,他也不会放过我。”
谢景卿拍拍我的肩膀:“我相信你。”争斗间他的衣带有些松散,露出颈前的项饰,是一颗黑曜石,大拇指指甲盖大小,通体乌黑。
他见我好奇,从衣襟间拨出来,笑着说:“一块石头,凤主赠予我的,跟着我十年了。”
我怎么不记得,我嘟了嘟嘴:“哦……”
大约是共同经历过生死,关系也融洽许多,我对谢景卿也放下戒心。好不容易松口气,直到又一声:“他们在那儿!”
那帮官兵追上来了,方子修一马当先,持剑而上。我头皮发麻,抓起谢景卿的手腕:“还能跑吗?”
他深吸口气:“能!”
我们又开始了夺命狂奔,天可怜见,能用神力我决不至于如此狼狈,可如若要冒着被长庚发现的风险,我选择用两条腿跑路。
人生是艰难的,尤其在前有狼后有虎的情况下。
我们跑到悬崖边上,崖下深不见底,层层白雾缭绕,遮住下面汹涌的河水。我听见雄鹰清啸,河浪拍击崖壁传来的轰隆巨响。
这倒霉催的。生死攸关,难道今日真的免不了被长庚发现?
方子修持剑而立,剑尖正对我们:“反贼还不束手就擒!”那五名刺客似乎不受方子修指使,径自拉起长弓,将淬过毒的箭头朝向我,眼神阴鸷而狠毒。
“混蛋……”我咬住牙,谢景卿道:“我过去拖出他们,你想办法逃命。”箭矢已划破虚空夺命而来,我侧身避过。
方子修身旁的兵士说:“大人,放箭吧!”方子修紧紧盯住我,一言未发。我和谢景卿背靠着背,身后是悬崖万丈,身前是追兵上千。
“北襄公子,我念你除妖造福人间,今日饶你一命,交出谢将军,你自可安然离去!”方子修大声谈起条件,他很清楚,没有我,谢景卿不过强弩之末。
“放箭!”不知是谁高声吼道。
毒箭刺中小臂,我紧咬下唇,谢景卿想替我挡住,我反手将他拉至身后。箭雨呼啸而至,几乎是在瞬间,那一刻漫长的有些可怕。
却只在呼吸之间,天地骤然雷鸣轰响,晴空白日却响雷万里,数百箭矢停在空中,只有须臾,很短的瞬间,悉数反向,轰轰烈烈地扎进人群。
我的面容形体逐渐变化,在长庚身旁,若非他愿意,我在外貌上做不了任何伪装。
天地灵和凤鸟有一种奇特的联系,他们必须对彼此示以真容,无法隐瞒,从无例外。
我痛恨这种联系,从藏书阁下那本书中看到的一切,都为现在的我嗤之以鼻。
谢景卿惊讶的表情清晰地映入眼帘,我艰难地举起脖子,长发瀑布般流泻,青衣素面,个子又矮了些许。
“北襄,你又惹事了。”浑厚的人声响起,无异于石破天惊,方子修面露骇色,神王威严逼得在场的凡人不由自主下跪。
谢景卿僵立着没动,嘴唇颤抖:“北襄,你……”
“我可不记得送过你这块石头。”我朝他胸前努努嘴,苦笑着说。谢景卿由惊骇转为激动,在我身前半跪下:“昆仑凤主,吾神长安。”
强大的神力使我有些站立不稳,我想扶住他的肩膀,毒箭却麻痹了我的胳膊,我四肢一软,向他跌去。
谢景卿没来得及接住,清风拂面,蓝白长袖掠过眼前,谢景卿空着双臂仰头。
长庚已将我打横抱进怀里,他立在众人面前,面容冷酷:“谁射的箭,射在她身上这支。”
在场鸦雀无声。
长庚浑身深不可测的神力喷发般涌出,如席卷的海浪,扫翻人群,凡人们瑟瑟发抖,他压低嗓音,目光稍暗:“谁射伤的她。”
方子修手下人放的箭悉数让长庚挡了回去,那么射中我的毒箭只会来自于那五名伪装成神官的刺客。
谢景卿显然也想到了,他的视线投向那五人,他们跪在地上,努力伏下身子,以免长庚注意到。
我撑住长庚的胸口,低声地不容反驳地说:“放我下来。”
长庚反而收拢怀抱,这让我很不舒服,他力气太大,硌疼了骨头。
谢景卿忽然指向那五名刺客:“便是那五人伤了凤主。”
长庚冷眼扫过他,再回头时,五个人的双手悉数断裂,他们发出痛苦的嚎叫,叫喊声让人头皮发麻。
天际开阔,那声音传的太远,以至于漫山遍野都是撕心裂肺的哭号。
这使我感到恐惧,仿佛回到长庚杀死父王那天,鲜血淋漓的真相。
长庚一直恨我吗,他的爱恨,我不明白,可若不是恨,又为何要这般对我和父王,他如今在我面前展示神力,无非是要警告我,北襄不过是他的手下败将,是一只时刻能捏死的蝼蚁。
没了天地灵,没有我,凤鸟才会摆脱束缚,拥有驰骋三界的自由。
谢景卿的脸色也难看得很,他大约想不到长庚会如此残忍,那五人面容扭曲,七窍流血,形胜恶鬼。
我怕得后背发凉,又恨得咬牙切齿,一抬手,灵力归化,神力爆发,灵力为天地日月修化而生,而神之力,是神之所以主宰三界的依凭。
属于天地灵的神力,与凤鸟的神力对抗。长庚低头看我,面无表情地说:“你想引来十万天兵,再水淹长安?”
我与长庚动起真格,倒霉的不会是我们中的任何一人,而是在场的凡人,神力冲击太过庞大,他们根本无法承受。
我放弃了。长庚将我放下来,神情冷漠:“青鸢何在。”
我朝谢景卿说:“我们走。”
他见过如此残忍嗜血的场面,恐怕对这位神主也没有多好印象,脸色难看得如同锅底,经我一提,立时站起身:“走。”
我往前迈了一步,毒箭伤人,四肢的无力感犹在,谢景卿立刻扶住我:“小心。”
我半个身子几乎倚在他手臂上,慢腾腾地一步一步离开。我需要排出身上的毒,想个办法躲开长庚。
或许有一天,等拥有了足够的冷漠淡然和勇气,我会再上昆仑,杀了他。
长庚在我身后,语气不善地问:“他是谁?”他?谢景卿吗,我觉得这与他无关,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脚步。
长庚大约是急了,却不知他为何而急,连神力都忘了用,上前一步拉住我:“北襄,疗伤。”
“我不想再见到你。”我发自肺腑道:“长庚,我宁愿从未遇见你。”这样,父王也不会死,我不会落到如今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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