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逃出围剿

我和他同时沉默，半晌寂静，只闻山风抚摸翠叶的沙沙轻响，黄叶落地长出新芽。

“你要活着，”长庚道，“你是天地灵，你的生命来自于这天地。不仅是你，这万物生灵，谁也无法决定另一个人的生死，你想活，那就好好活下去。”

“我突然想到一个地方，”我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笑了笑，放下小貂，信步朝山顶走去，“藏书阁，说不定有些线索。”

藏书阁中藏了三百年来昆仑神族收集的竹简纸册、上古记载和功法秘籍，论藏书之丰，三界无有出于昆仑藏书阁之外。

不过藏书阁却有禁区，其中用强大的神力结阵保护着除神王洛禾之外无人可翻阅的禁书。

“你看过那些禁书吗？”我问，长庚摇头：“没有，我进不去，神王封闭了藏书阁。”

我轻抿唇角，没再多说，长庚一直伴在我身侧，我们到达山顶紫宸殿后的藏书阁，藏书阁立于云鸾上，悬空的一座小阁楼。

阁楼不傍山不依水，让重重祥云围住，我飞身而上，还未接近，便被强大的神力结界弹开。长庚在身后一把揽住我，低声问：“没事吧？”

我摇头，抬眼凝望高高在上的藏书阁，要怎么才能进去？其实此番进藏书阁，不仅想寻到三百年前神魔之战的线索，更想找到解除与长庚神识相通的方法。

在离开昆仑山前，我从未想过摆脱这份联系，甚至我将他带回昆仑，也是因为这份这让我感到惊奇又新异的联系。

可如今，长庚为了我，受困于丘忧九节链，我们神识相通，他作为神王，只会因之招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我尚且没有告诉他，击碎乾坤珠的同时，我之所以能发现击碎了重要的乾坤珠，更因为其中弥漫出怨气，怨气倾泻后，天柱应声而倒。

神魔大战前，昆仑没有九辰天柱，也没有所谓的天地灵化神，我在冥冥中有种预感，一切都起源于三百年前的神魔之战。

我的出生和宿命，一定从那时开始。

长庚将我放在地上，他身后凤鸟神力毕现，拔地而起的一道橙光，绕着藏书阁转了几个来回。

没一会儿，长庚重新落地，我满怀期待地看他，长庚却摇头：“没办法，进不去，是神王设下的禁制。”

我闭上眼睛，仔细回忆从前父王带我进入藏书阁的情形。

藏书阁历来是神王的地盘，昆仑山上其他神仙未得允许无法进入。父王每过月余便会进入藏书阁，那时我也有机会跟在他身后，想办法偷偷溜进去翻阅禁书。

我记得有一次，我们去藏书阁前，父王领我穿过合牡溪，我感受到结界的波动，溪水倒映出我和父王的影子，忽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白头发白胡子，矮老头，手拎着个大酒壶。父王好像叫他……斗酒。他给了父王一把钥匙，然后父王用那把钥匙打开了藏书阁的门。

“斗酒……”我低声呢喃：“神仙斗酒不曾醉，山门未开旧事来，百年忽去胜弹指，洛禾洛禾无须还。”

是他每每与我父王饮酒时念叨的小词句，过了这许多年，我竟然依稀还记得。长庚显然不明白我在说什么，他微微侧目：“斗酒？”

“昆仑众神里，有没有叫斗酒的神仙？”

长庚摇头，肯定道：“从未听说。”

不可能啊，我明明还见过他。可我对那份记忆并不清晰，要如何才能想起进入结界的道路？穿过合牡溪，然后呢？

我一言未发，腾身飞向昆仑山南端的合牡溪，硕大的山峦，溪流如银带坏绕四处。合牡溪周围皆是山林，我与父王究竟从哪儿进去的？

实在没有头绪，我和长庚回了紫宸殿，他在父王曾居住过的殿内用神识翻找，希冀能查出一些有用的线索。

我在香炉旁坐下，昏昏欲睡。迷迷糊糊中似乎听到一句：“凤主，你是不是把梨木给忘了？”

梨木？我睁开眼，长庚站在身前，为我披上一条薄毯，我让梨木调查坊中魂魄缺失之人，想来也有几日了。

“长庚，你能否感受到青鸢的气息？”我仰头问，他在我身旁坐下，提息运神，片刻后说：“就在昆仑。”

“什么？”我惊讶道：“莫非梨木来了昆仑？”

“你究竟将青鸢丢给谁了？”

我摇摇头：“梨木，一只梨妖。青鸢应能带她寻到我，不过只怕昆仑她进不来。”长庚沉吟道：“不如我去接她，你在此稍等。”

“恩。”

长庚走了。

紫宸殿只有婢女来去，我思索着斗酒，要找到那条路，只有寻出回忆，而梨木正好能查探人的记忆。

有她来，我应当能重新寻到那条路。殿外众神气息又喧哗起来，怎么又带了一圈神兵？这帮人有完没完，我起身坐起。

忽然四肢无力，我撑住案桌，怎么回事？身旁炉香阵阵，我尝试着调动神力，却感受不到一点血脉的气息，这些人……

“你们不能进来！”婢女在门口尖叫，南明星君怒道：“滚开！”

南明带着神兵长驱直入，全不拿此地当神王神殿。他挥杖打开阻拦的神王亲侍，鹤首又一次指向我：“天地灵，想不到你竟然是天地灵。”

他怎么知道的？难道是长庚？是长庚告诉了他？怎么可能，怎么会是长生，姑鸾闯进来，水蓝凤纹的袍子，冷笑道：“哥哥都告诉我了，想不到就是你。”

“天地灵唯有归于天地，你怎么能……活着呢？”南明星君的脸色变得很难看，看来恨不得立刻将我用去献祭，他持节重重敲击地面：“该用你献祭天柱，修复九辰天柱，指日可待。”

“混蛋……”我咬牙道：“长庚怎么可能告诉你们我是天地灵。”姑鸾尖声说：“哥哥是神王，自然为天下着想，否则他凭何要瞒我们！”

“况且此事还有东诸帝君作证！你还想隐瞒？”南明一挥手，我先前被迫用天地灵救过的东诸阴沉着脸：“我体内还有你留下的天地灵气。”

“天地灵力不属于神力，包纳万物，遇魂则融。”东诸伸出一直背在身后的手，像是一场折磨人的酷刑，在我面前缓缓摊开，飞出一只淡金灵虫。

灵虫在空中盘旋，飞到我身旁，消失了。

为了救东诸，净化他体内的魔气，我用天地灵之力替换了平常借神识爆发的神力，灵虫钻进他身体里，我还来不及收回。

想不到他们这么快就找上了门。这也太奇怪了，姑鸾的银簪、东诸遇魔、天地灵身份暴露，若真的是长庚告诉他们我是天地灵，那么长庚早可以这么做。

为什么要等到现在？所以最有可能并非长庚透露，而是他们欺骗我，有谁主导了这一切，暴露我的身份，再肆机抓住我，同时使我怀疑长庚？

是谁……要这么做？

“抓住她！”南明高高挥起手杖。

我以为真的要被抓了，千钧一发之际，青鸢刺破窗纸，只听嘭地脆响，长笛击飞六星映鹤节杖，青鸢在空中旋了一转儿，复又回到我面前。

我抬手握住，青鸢与我的神力相呼应，爆发出的神力冲击卷起风墙击退面前的神兵。

青鸢，终于回来了。

梨木破窗而入，梨花纷飞，恰似突如其来的漫天大雪，我心情愉悦地扯开嘴角，说让长庚去寻，真不如青鸢来找我更快。

只是此刻，还无法分辨长庚究竟是不是为了抓我布下的局。

虽然我不相信，长庚从前不是这样的人，他对我很少欺骗隐瞒，若是真有某个在暗处的人操纵这一切，他的手甚至伸到了神界昆仑。

这就很不得了了。

三十六计，走为上。

“梨木，走！”我拼尽全力大喊，梨花在空中聚作一团，梨木现身后朝我飞扑过来，我抬手接住，她立刻爬到榻上躲我身后。

这愚蠢的梨妖瑟瑟发抖：“好多神，我我我打不过！”

我：“……”视线扫过面前的南明东诸姑鸾，均是天界一等一的上神，好像是有点难度，可是要逃跑也是没问题的吧，啊？

我一记眼刀杀过去，她举起双手信誓旦旦地哭诉：“真的打不过，我害怕！嘤……”南明眼色凶煞，手臂一伸，鹤节飞回他手中。

再不走来不及了！

我心下一横，握住青鸢，神力化作风刃刺破指尖，“脸伸过来！”我抓住梨木的手腕，反手将她扯进怀里，梨木满脸惊诧望着我：“凤主，你你你好帅！”

“……”算了现在不是扯皮的时候，我按住她，流血的指尖贴住她唇瓣，我能感受到体内的灵力迅速通过血液传递给她，这些支撑我生命的灵力，是天地灵的力量。

我的血脉中的力量来自于天地，阴阳五行造化相生，取法于万物自然，父亲似乎在很久以前警告过我，不可轻易流血。

每一滴血，都是加强版的兴奋剂，能催化神力或是灵力的爆发。不过流血后会……体虚肾亏。

“梨木，交给你了。”我抚过她的双眸，露出一双微微发红的眼睛，生效了，我俯下身在她耳旁低声道：“半个时辰，在昆仑北面的雪峰里，找个山洞，躲起来。”

“那你呢？”她愣愣地问，我搭住她的肩膀，有气无力地说：“拖油瓶咯。”

梨木嘿嘿一笑：“那你抱紧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