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自动分出一条道路,惊蛰护着沈项钦一步一步走上公堂。他身着一件简单的白色长衫,袖口和领口处绣着同色竹叶花纹,腰间系着一块玉佩。
墨色的长发被一只素银色发冠拢起,看起朴实无华,可是明眼人一打眼便知道这发冠的工艺巧夺天工,价值不菲。
两道剑眉斜入鬓角,狭长的丹凤眼中冰冷的眸光暗暗流转,当他的目光落在狼狈不堪的赫尔岚身上时,漆黑的瞳孔中似乎燃起了一团滔天火焰。
他冷哼一声,薄薄的唇抿成了一个不悦的弧度,自带一股不容小觑的气势。
知县不禁打了个寒颤,身边的师爷轻咳一声,他才猛然回过神来,强作镇定的问道,“你是何人?你可知道扰乱公堂罪当如何?”
“瞎了你的狗眼!连当朝六王爷也不认得?”惊蛰开口怒斥道。
“笑……笑话,堂堂六王爷远在庙堂,岂会来我们这等小镇?冒充皇亲国戚,此罪当诛!”
惊蛰不屑的扯了扯嘴角,从怀中掏出一块纯金打造的令牌,“睁开你的眼睛仔细看看!还不恭迎王爷千岁?”
知县看到令牌,忙不迭的疾步走下来,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与堂外的百姓山呼,“王爷千岁!”
在跪倒一片的人群中,愣愣的望着沈项钦的赫尔岚格外显眼,她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平日里柔顺的长发也失去了应有的光泽,嘴角干涸的血液看起来触目惊心。
只有那双眸子依然十分明亮,散发着湿漉漉的光芒。
沈项钦的眸光微微低垂,唇瓣轻轻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却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他抬脚走到堂前坐下,淡漠的开口说道,“平身。”
他头也不抬的翻看着书案上的卷宗,空气仿佛燃烧着的蜡烛滴落下的蜡油一般厚重。一众人大气也不敢喘,连一根针掉落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似乎过了良久,沈项钦才看着知县,缓缓开口说道,“你是这里的知县?”
“是,下官刘子千。”
他深不见底的眼眸滑过一抹意味不明的情绪,“刘知县,自你就任以来,都是这么审案的吗?”
刘子千察觉到沈项钦语气不对,抬手擦了擦汗,仔细斟酌着说道,“下官是本地的父母官,一心为百姓谋福祉,若是有做的不妥的地方,还望六王爷提点。”
“本王好奇,你是在为当地的权贵谋福祉还是在为百姓谋福祉?”沈项钦的唇畔挂着一抹浅浅的笑意,可是却更让人心生畏惧。
刘子千噗通跪倒在地上,“王爷明察,此话诛心,下官不敢领受!”
“还有你不敢做的事?”他递给惊蛰一个眼神,倚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惊蛰从怀中摸出一本巴掌大的册子,开口念道,“一月初三,薛家金佛一座,珍珠首饰一套,婢女三名;一月十一,陈家玉如意一对;三月十五,杜家宅子一栋,银票一千两,金丝雀一对,东海明珠两颗……刘知县,听起来是不是有点耳熟?还要我继续往下念吗?”
从惊蛰念完第一句话起,刘子千的脸色便变得煞白,他只觉得腿脚发软,险些跪不住了。
“这是……这是我的账本。”
“刘知县好眼。你就任这些年里勾结当地富商,收受贿赂、为祸乡里,死不足惜!本王在朝多年,贪污的官吏也见过不少,像你这般贪婪的也实属少见,真是让本王大开眼界!”
沈项钦的声音及其平缓,听不出任何起伏,可是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重敲在刘子千头上的铁锤。
“六王爷,下官知错了!求六王爷饶下官一次……”刘子千声泪俱下的哭求道。
“本王饶过你不难,可谁来饶过天下苍生?知县刘子千,罢黜官职,流放边塞。所有家财尽数充公,家眷官卖!”
沈项钦的话音刚落,人群中便掀起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不知是谁砸了一颗鸡蛋到刘子千的身上,随后菜叶、鸡蛋便接二连三的砸了过去。
衙役们人人自危,他们的口袋也没有几个是干净的,生怕殃及自身,更不敢开口制止了。
不过片刻的工夫,刘子千的官服已经没有一块干净的地方了。他的官帽歪向一旁,半个鸡蛋壳摇摇欲坠的挂在头发上,蛋清顺着他的脸滴落在地上。
赫尔岚望着沈项钦,几日不见,他神采飞扬一如既往。他似乎天生就该被笼罩在阳光之中,享受万民的拥护。
她只觉得眼前一阵黑一阵白,身子像是失了控制一般,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沈项钦的眸色越来越暗,惊蛰眼疾手快的冲了过去,将她扶了起来。
“杜家一案择日再审,杜家一干人等押送牢房,退堂。”
当杜夫人正将炖了十几个时辰的鸡汤慢慢喂到杜若熏的嘴边时,一队官差忽然闯了进来。不等她发作,沉重的镣铐便将她紧紧锁住。直到她被关在地牢里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沈项钦站在床边看着昏迷不醒的赫尔岚,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是疼惜还是责怪。
洗漱好、包扎过伤口的初夏,端着一碗汤药轻轻走了进来,福了福身子,“王爷。”
“嗯,你做的好,本王该赏你。”
“奴婢不敢,奴婢没有保护好姑娘,奴婢……”说着,初夏起身要跪,却被沈项钦虚抬着的手势止住了。
“下去歇着吧,等她醒了再来伺候。”
“可是这药……”
“我来。”
沈项钦不容辩驳的伸手从她手中接过碗来,汤药隔着碗壁在他的指尖留下了一片温热的触感。他转动着碗中的汤匙,苦涩的药香一阵一阵的散发出来。
他将赫尔岚扶起来靠在枕头上,鬓角的发丝散落在她苍白如纸的脸上,格外惹人疼惜。
他舀了一勺汤药,用勺子撬开了她的牙齿,缓缓喂了进去。可是汤药还没滑进喉咙,便被她一口喷了出来,黑褐色的药汁喷溅在他白色的长衫上,看起来十分扎眼。
沈项钦的脸色一黑,刚要发作,可看着她这副样子也只得把心里的怒气压了回去,耐着性子又盛了一勺送到她的唇边。初夏咬着嘴唇掩盖住笑意,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一碗药大部分都洒了出来,沈项钦的衣衫已经看不出本来的样子了。他闷哼一声将药碗扔在一旁的小桌上,“赫尔岚,等你醒了本王再给你算账。”
他重新沐浴更衣后,将初夏召了过来,命她把这几天来发生的事讲了一遍。
随着初夏的话渐渐讲完,他的脸上像是蒙上了一层阴云,深邃的眼眸中怒意不加丝毫掩饰。
他让惊蛰拿了一盒药膏给她,沉声说道,“你只需记得,除了本王,她是你唯一的主子。将她照料好,本王定不会亏待你。你也有伤在身,坐吧。”
惊蛰搬了一只圆凳放在她身后,看她战战兢兢的坐下后才笑道,“你这丫头福分不浅,跟着姑娘还得了王爷亲自赏药。我从小侍候王爷到大,也落不到一个座儿!”
沈项钦端起茶盅呷了口茶,斜睨着他说道,“多嘴的奴才,不如把你指到她身边做事?”
“这……奴才不敢,奴才心里只有王爷。”惊蛰见沈项钦的脸色如常,大着胆子嬉皮笑脸的说笑了几句。
“滚去把杜家的人和那个牢头带过来,再贫嘴本王剥了你的皮。”
惊蛰吐了吐舌头,应了声是便往门外走去,一个纵身便消失在了庭院门口。
“王爷……”初夏欲言又止的看着沈项钦,“若是姑娘醒了还要逃跑,那我……”
“你只需如从前一样便是。”
“可是这次姑娘已经糟了不少罪了,奴婢怕姑娘的身子受不了。”
茶杯中氤氲出来的雾气将沈项钦棱角分明的脸庞模糊了几分,他细细品着茶香,面无表情的说道,“若连这点小事也受不住,那也不配为本王所用。本王的身边,不留无用的人,明白吗?”
他锐利的眸光穿过淡淡的水雾,落在初夏的脸上。
初夏打了个激灵,连忙垂下头去不敢再多言。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工夫,杜家三口和那位牢头已经被惊蛰带到了宅子门口。杜夫人的脸上丝毫不见往日的嚣张跋扈,褪去了华服和珠翠,她在几天之间像是苍老了十几岁。
杜若熏的脸也小了一圈,他紧紧拉着杜夫人的衣袖,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
得到沈项钦的命令后,惊蛰先将杜家人带了进去。杜夫人一眼便认出了坐在小凳上的初夏,她怔了怔,随后便向疯了一样站起身来试图冲过去,却被惊蛰一把摁住了。
她的脸紧紧贴在青石地板上,翻着眼睛瞪着初夏,破口大骂,“原来是你这个死丫头作的祸!本夫人当日就该活活打死你!你个贱蹄子……”
“本王不想听她聒噪。”沈项钦有些不耐烦的揉了揉耳朵,惊蛰点了点头,麻利的点住了她的哑穴。
杜夫人虽然发不出声音,却还是不死心的张着嘴骂着,干瘦干瘦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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