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如此,可是寥大人远在京城,如若出现什么事端,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另外一位轻笑了一声,隐隐约约听得到茶水注入茶杯的声响,“王兄不懂朝堂之事,不知道也算情有可原。寥大人是太子殿下的近臣,他的势力之大远非你我可想,哪有什么远水解不了近渴。”
“那……容在下考虑两日再给贤弟答复。”
赫尔岚站直了身子,一转头正对上初夏诧异的目光。她抿唇一笑,敛去脸上的神色,带着初夏往楼下走去。
“姑……公子,咱们还去游船吗?”
“不去了,找间茶楼坐坐。”赫尔岚出门闲逛的兴奋已经扫去了大半,眸光流转之间,视线落在了街口的一家茶楼匾额前,上书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茗香居”。
“就那儿吧。”
说着,她与初夏一前一后走进了茶楼。
她们在大堂不起眼的一个角落里坐下,点了一壶茶水和几样瓜果。茶楼里身着素衣的年轻女子和着胡琴唱着小曲,几位文人骚客三五成群的吟诗作画,还有上了年纪的长者逗弄着笼子里养的雀儿。
初夏斟了一杯茶放到赫尔岚的面前,压低声音说道,“公子,这茶哪比得上老爷命人带着的茶?这儿又吵人又杂,哪是个品茶的地方嘛。”
她不动声色的微微一笑,洁白的牙齿在阳光下折射出淡淡的光泽,“正是因为人多口杂,所以才能容易的知道我想知道的事。”
她将茶盅放下,起身在茶楼里四处逛着。走到一张桌前,只见三五位书生模样的人正为着一副对联争执不休,上联书:我俄人,骑奇马,张长弓,单戈成战,琴瑟琵琶八大王,王王在上。
她眉头微蹙,思索了片刻后便脱口而出,“尔人你,伪为人,裘求衣,合手即拏,魑魅魍魉四小鬼,鬼鬼在边。”
赫尔岚的话音刚落,这几位书生连忙惊异的转过头来看着她,纷纷称赞道,“兄台好文采,本以为是个绝对,没想到竟被兄台破解了。”
她抬手微微躬了躬身子,粗着嗓子说道,“兄台过奖了,还望没扰了各位的雅兴。”
“诶,怎么会?不知可否有幸请兄台同坐?”
“却之不恭。”
一位身着浅蓝色衣衫的男子吩咐小二多备了一只茶碗,问道,“兄台不是本地人士吧?以兄台的文采,若是本地人我必识得。在下张初,敢问兄台贵上下?”
“张兄好眼力,在下赫尔,自京城而来南下回乡,途径此地。”赫尔岚纤长白皙的手指摆弄着茶杯,浅笑着说道。
“原来是京城人士,不知赫贤弟何时启程?可有幸再与贤弟切磋切磋?”
“这……”赫尔岚犹豫了片刻,“就在这两三日便要动身了。敢问张兄,此地可有何特产?”
张初有些惋惜的叹了口气,“既然贤弟急于赶路我也不便留你。此地虽叫朱家村,确是由一个朱姓村落扩张而来不假,可如今比起一般的郡县也相差无几,只是一直以朱家村称呼罢了。若说特产嘛,以药材闻名。天麻和冬虫夏草都是远近闻名的好。”
赫尔岚饶有兴致的点了点头,“那想必你们当地人大多是做药材生意发家咯?”
几位书生对视一眼相视而笑,张初笑道,“一看贤弟家里就不是经商的,我们这儿的确多做药材生意,可以此收入也不过温饱而已,发不了财的。若想以此发家也不是不可,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赫尔岚心中一凛,连忙问道。
张初脸上闪过一抹隐晦的笑意,“告诉你也没什么,这在当地也是个人尽皆知的秘密。我先问你,你可知为何规规矩矩的做药材生意发不了财吗?”
“这……恕在下愚钝。”
“将这些药材运离朱家村便要向官府缴纳一笔不小的费用,出售到各个药店里时也需向官府报备,若从别处采买其他物品回朱家村贩卖则还需缴纳一笔费用。药材在运输过程中难免会有所损耗,这一里一外便是不少银子。”
赫尔岚了然的点了点头,“如此说来的确赚不了多少银子,那方才张兄所说的……”
“我们当地人都知道,若想发财,只要在每次外出贩药之前向‘上头’交一笔银子,便可免去向官府缴纳税银。若‘上头’有令,在药材中夹送一些‘小物件’便可。”
赫尔岚的心砰砰直跳,这样说来便能跟在酒楼里听到的谈话对上了。她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哦?什么人物如此手眼通天?”
张初伸向桌上干果的手一顿,随即又立刻掩饰了过去,“贤弟尝尝我们这家的干果,焦香可口。”
她也不再追问,从善如流的抓起一把干果,食之无味的咀嚼着。又与这几位书生对了几个对子后,便带着初夏离开了茶楼。
此时已经将近日落西山,街边的小贩少了不少,冬日的萧瑟渐渐凸显出来。
初夏跟在她身后实在有些按捺不住了,拉了拉她的衣袖问道,“公子,您方才……”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对当地的生意往来这么感兴趣吗?”赫尔岚含笑问道。
“是啊,您就别卖关子了。”
“回去后你跟咱们爷一块听就是了。”赫尔岚笑着晃了晃扇子,可是眼眸却暗了几分。
当赫尔岚回到那座暂住的私宅时,几位身着官府的男子正陆陆续续的从门口往出走,不时低声私语着什么。
她将折扇扔给势力在门口的惊蛰,蹦蹦跳跳的蹦进了花厅,却见沈项钦正有些疲倦的揉着太阳穴。她连忙放轻了脚步,规规矩矩的福了福身子,“王爷,我回来了。”
沈项钦淡淡的应了一声,冲她挥了挥手,“过来,给我揉一揉。”
赫尔岚乖巧的站到他身后,指腹轻轻按压着他的太阳穴,手指顺着额角缓缓移到发间,如此来往了几次还真让他松缓了不少。
“逛的怎么样?”沈项钦将她的手轻轻推开,示意她在一旁坐下。
赫尔岚试了试他手边茶水的温度,亲自烹了一盏新茶送上后才坐下说道,“今天还真听说了一件有趣的事。王爷常协助皇上理政,对我朝的征税应该了解吧?”
“这是自然。”
“敢问王爷,在诸多税银之中,以何为重?”
沈项钦的浓眉一挑,“盐、药为重,为何你会忽然问起这个?”
“王爷别急,我今天听说的趣事,就与此有关。朱家村盛产药材,以天麻和冬虫夏草为主,当地人也多以种植药材和贩药为生。可是,却少有人因贩药发家,一则因为路途运输的损耗,二则因为官府的征税。于是天长时久,此地便有了一个人尽皆知的‘秘密’。”
她微微一顿,暗中打量着沈项钦的神色,“便是出门贩药之前,给‘上头’送些银两,便可免去官府征税,若‘上头’有令,再在运输的药材中夹带一些‘小东西’送到指定的地方。”
沈项钦脸上的神色渐渐沉了下来,拿起茶杯在掌中转了转,呷了几口茶后轻轻放下,“果真有趣,本王倒想知道当朝什么人物这么不怕掉脑袋,竟敢把脑筋动到税银上面。”
“我在酒楼跟初夏吃饭时,听到有人提及一位寥大人。之前帮王爷整理书房时瞧过一位寥大人的名字,便留神多听了几句。那人还说……这位寥大人是太子殿下的近臣,想必,举朝上下也只有寥西门大人了吧?”
砰地一声,青花瓷的茶盅被沈项钦重重的砸在地上,陶瓷的碎片四处飞溅,几片翠绿色的茶叶散落在地上,升腾起薄薄的水汽。
赫尔岚被他忽然的动作吓得打了个激灵,起身小心翼翼的将茶杯的脆片收好递给初夏,擦了擦手柔声说道。
“王爷不必动气,敢做出这种事的人必然位高权重。”
沈项钦冷笑一声,眼眸中翻涌着丝丝暗流,“本王气得不是寥西门做的这些腌臜事,而是本王竟养了一群废物!”
他的目光落在惊蛰身上,声音愈发的冷了几分,“你那几位师兄弟什么时候变成了睁眼的瞎子?”
惊蛰见他语气不善,也收起了平日里嬉皮笑脸的样子,连忙跪倒在地上。
“属下等无能,望王爷恕罪。”
他站起身来缓步走到门前,望着门外渐渐被夜色笼罩的天空,院子里干枯的树木在月光下投下一片片暗影。
似乎过了良久,他才缓缓说道,“你起来,给芒夏飞鸽传书,命他从即日起给本王盯紧了寥西门。本王不管寥西门做事有多干净,若是查不到有用的东西,他们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
他慢慢的转过身来,棱角分明的脸庞隐没在暗影之中,隐约可见他的目光如同破空而出的利剑,他的袖口柔顺的垂了下来,在他身侧蜿蜒成了一道道柔和的弧线,可是他周身散发的冷意却偏偏与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惊蛰连忙垂首应了声是,急急的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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