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带着几位侍从按照孟夫人的指引查抄了真正的孟宅,宅内的大小物件可谓极尽奢华。暗室里整整齐齐的摆着八只红木箱子,里面装满了金银珠宝。熠熠生辉,晃得人有些睁不开眼睛。除此之外,惊蛰还意外的在书房里翻到了一本用暗语记录下来的账本。
赫尔岚乖巧的坐在沈项钦面前为他烹茶,一撮普洱被她轻轻放进了茶壶中,随着壶内的茶水渐渐沸腾,醇厚的茶香慢慢充盈满室。
“王爷,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这一路南下会碰到这么多贪官污吏?”
“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些人在高中之前无一想到不是报效朝廷,可是高中之后心里填的就是黄金白银了。你以为京城的官场有多干净?不过是些上下勾结、欺上瞒下的手段罢了。”他翻着手中的账簿,时不时拿笔在上面勾画着什么。
赫尔岚将茶煮好,探了探身子看着他手中的账簿,纤长的睫毛轻微的抖动着,在阳光下投下一片小小的剪影。
“孟芝孝记得这本账簿为何要用如此隐蔽的手法?他在防着谁?孟夫人吗?”
沈项钦将笔搁下,端起茶杯细细思量了片刻,“孟夫人不过一介女流,充其量也只算得上粗通文墨,哪值得他用这么精巧的心思?想必是为了制衡什么人吧。”
他慢慢的喝完了一盏茶,吩咐赫尔岚拿来他的玄色大氅,“你随本王去牢房,本王要暗中提审孟芝孝,你把他说的每一个字、每一个表情都给本王仔仔细细的记下来,不准有一点疏漏。”
赫尔岚随他推开房门往牢房走去,冬日里的一阵寒风吹过,似乎要穿透衣衫刺进骨子里一般,阳光微薄的温暖驱散不了丝毫寒意。
当狱卒打开牢房的门时,孟芝孝正坐在地板上呆呆的发愣。短短一日的光景,他的头上已经生出了几缕银发,有人言一夜白头,此话不假。
他漠然的抬眼看着来人,也不起身行礼,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沈项钦对他的无礼似乎并不在意,在椅子上坐下后拢了拢大氅,“你的事本王已经上奏朝廷,任你背后的人再手眼通天,恐怕这次也救不了你了。”
此时,孟芝孝的脸上才有了些许表情,他的鼻子猛地一抽,抬起头来紧紧的盯着沈项钦,“六王爷是如何得知?”
“你记账的手法虽然精妙,可惜瞒不过本王的眼睛。”他神情淡漠,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
孟芝孝怔了怔,随即又仰头长笑,“六王爷,你当我是三岁的孩童那般可欺吗?倘若你什么都知道了,又何须纡尊降贵的来这种地方?”
“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若本王没有猜错,是八月初五,三千两白银,对吗?”他的语气极为笃定。
孟芝孝的脸上有一抹诧异一闪而过,随后又重归平静,他不加丝毫掩饰的张狂的笑着,“哈哈哈……不愧深受陛下赏识的六王爷。可是那又如何?王爷想知道的,是我的背后之人是谁,只可惜罪臣要留着这道保命符,万万不敢轻易透露给王爷。”
“能将孟知府如此忠心耿耿的人收入麾下,当真是个明智之举。若你背后的主子知道了,一定大为感动。不过,听闻柳絮姑娘已经身怀有孕,如今再住在红袖坊里似乎有些不妥吧?不如……本王将她接出来,好生照料,如何啊?”沈项钦温文尔雅的浅笑着,可眼眸中的一片冰凉却让人心惊胆寒。
“柳絮……身怀有孕?”孟芝孝不可置信的喃喃自语着,“她真的怀上了?”
“那还有假?只是柳絮姑娘身子日渐笨重,理应仔细将养,不宜受风。否则本王一定将她接来,好好劝劝孟知府。”
孟芝孝的手紧紧缩在袖子里,隐约可见他的手在微微颤抖着,有些浑浊的眼眸中露出浓浓的欣喜。当他的目光与沈项钦的目光相对时,他立刻将眼中的情绪掩了下去,他摇摇晃晃的拖着沉重的镣铐站起身来,向沈项钦行了个礼,“多谢王爷告知,可是罪臣还是不能说,王爷请回吧。既然王爷已经参透了账簿的秘密,那王爷也无需多问了。”
沈项钦定定的看着他,片刻后轻笑一笑,“本王不勉强你,在官差押送你进京之前,你还有些时间可以考虑。”
说罢,他便起身带着赫尔岚离开了牢房。
在阴冷的地牢里待着这么久,赫尔岚的手脚已经冻得有些发麻。她搓了搓手,带着沈项钦体温的大氅便搭在了她的肩上,她抬起头来望着他波澜不惊的眼睛,“王爷……”
“披着,你若冻病了势必会影响南下的行程。”
“哦,王爷,你是怎么知道那本账簿的暗语的?”她拉紧了大氅,亦步亦趋的跟在沈项钦身后。
“猜测。”
“可是眼下孟芝孝不肯招认,我们该怎么办?”她有些苦恼的皱着眉头,“没想到他一介文人嘴也够严的,提起他养的外室身怀有孕都无济于事。”
沈项钦停住了脚步,俊逸的眉眼微微舒展开来,“不,他已经招了。”
他们乘着马车匆匆赶回住所,惊蛰看着赫尔岚披着沈项钦的大氅缓缓迈下马车,暧昧的眨了眨眼睛,捂着嘴笑道,“没看出我们王爷也是个怜香惜玉的人……”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沈项钦冰冷的目光噎了回去,“你最近皮痒的厉害,要不要本王亲自帮你松松骨头?”
“不敢不敢,奴才皮糙肉厚的,仔细脏了王爷的手,嘿嘿嘿……”说着,他嗤笑着躲到一边去了。
沈项钦带着赫尔岚钻进了书房,紧紧的把房门关住,摊开那本账簿仔细的又翻阅了一遍。
“王爷,明明孟芝孝什么也没有说啊,为什么你会说他已经招了呢?”
“你可记得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既然王爷已经参透了账簿的秘密,那就无须多问了’……他的意思是,他所知的一切都已经记在了账簿里?可是既然他有心招供,为何不坦然直言呢?还要我们费这么大的工夫,真是可恶!”她抽了抽鼻子,将湿好的锦帕送到沈项钦手边。
他拿起锦帕擦了擦手,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他不敢。你以为他真有看上去那么忠心耿耿吗?我们能查到他的外室身怀有孕,他背后的人势必也查的出来。倘若他吐出了半个字,恐怕明日我们就能听到柳絮姑娘一尸两命的消息了。”
“以王爷的势力,若想保护一个女子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孟芝孝多虑了吧。”
沈项钦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眉眼中有些说不明的情绪,“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本王虽然位高权重,可也总有些做不到、不得已的事。”他将锦帕扔在铜制雕花的水盆里,将赫尔岚唤到身边,“你陪本王仔细再看一遍这本账簿,一个字也不许落。”
沈项钦吩咐侍卫暗中严密保护孟芝孝,他的一应饮食都需仔细检查过以后才能供他食用,牢房门口昼夜分成两班护卫他的安全,连一只苍蝇想飞进去都难于登天。
侍卫们虽然不甚理解为何沈项钦会对一个身犯贪污案的官员如此看重,但常年经受的严格训练让他们没有提出丝毫疑虑,各个尽忠职守。他们哪知道孟芝孝背后藏着的是将被沈项钦一点一点挖出来的大人物?
他们在安州又停留了两日才打点行李准备启程,由水路转陆路前往烟城。他们刚刚装好行李,一群百姓便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有的手中拿着各式瓜果,有的捧着布匹、绢帕。
他们刚看到沈项钦的车马便一齐跪下,山呼王爷千岁。
一位年纪稍长的老者老泪纵横,强忍着哭腔说道,“多谢王爷为安州惩治贪官,救安城百姓于水火之中,草民等感念王爷恩典,特来相送。草民等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送给王爷,只有这些,还望王爷不要嫌弃。”
“是啊王爷,请您收下吧。”
“王爷,这是草民们的一点心意。”
赫尔岚站在马车旁一时也百感交集,这些被达官贵人视为草芥的贱民偏偏最是心怀感恩。他们手里的东西称不上值钱,可也是他们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了吧。
寒风吹动着沈项钦身上的大氅,墨色的头发在风中摇摆,他侧过脸来吩咐道,“惊蛰,从他们每人手中取一样最不起眼的装到马车上。”
百姓们见沈项钦肯收他们的赠礼,争先恐后的把手中的东西塞到惊蛰怀中,生怕被落下了,惊蛰手忙角落的接过他们的东西,忙得满头大汗。
“各位请回,你们的心意本王知道了。”说着,他微微颔首,示意赫尔岚随他上了马车。
直到他的车马向前走了足足一里,还有百姓依依不舍的跟在后面相送。
赫尔岚掀起马车上的布帘,看着那些百姓,轻轻的叹了口气。“像他们这样活在这个世上实属不易。”
沈项钦翻着手中的书卷,淡漠的说道,“那就不要让自己如蝼蚁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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