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巫马复

巫马复喝下汤药后又从怀里掏出一只锦盒，拿出一颗药丸含在嘴里，闭目养神了片刻咳嗽才稍稍缓解。

他缓缓睁开眼眸定定的看着赫尔岚，“赫公子的话在下记下了，多谢赫公子。”

赫尔岚慢条斯理的撕着鸡腿上的肉，外焦里嫩、格外可口。她轻笑着摇了摇头，“巫马兄不必谢我，相逢即是有缘，你们容我在庙中过夜，我替你算上一卦，两不相欠罢了。”

“敢问赫公子可对朝局之事有所涉猎？”

她的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那双鹰隼般冰冷睿智的眼睛，她牵强一笑，微微垂下头来，“乡野之人，不问朝局之事。”

“不问不是不懂，在下说的可对？”巫马复不依不饶的问道。

赫尔岚抬睫望着他苍白的脸，眉心微蹙，心中暗暗揣测着他的身份，“巫马兄想问什么？”

“若朝中权臣势大，功高盖主，该当如何？”

她倏然一笑，越烧越旺的火堆在她脸上渡上了一层暖色的光泽，“我是算卦的，不是谋士。”

“那在下冒昧，也想听听阁下的见解。”

赫尔岚有些无奈的耸了耸肩，将鸡骨头扔在了一旁，转过脸来对蒙善说道，“蒙大哥，我想吃鸡翅。”

蒙善闷哼一声，不情不愿的将烤的油光水滑的鸡翅撕下来递到她手里，她一边吃着一边说道，“那要看这位权臣要留要杀，若要留，杯酒释兵权；若要杀，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赫公子是在敷衍在下？”巫马复不明喜怒的挑了挑眉。

“我据实以告，巫马兄何谈敷衍？帝王之道在于制衡，权臣之所以势大不过是圣心所向罢了，只有为君者深感功高盖主，那才是真正的功高盖主。到时要杀要留，全在为君者一念之间。”赫尔岚此时已经可以确定，这位巫马复不是王孙贵族就是朝中重臣，可是她跟在沈项钦身边多年，竟不曾听说过这么一位人物。

巫马复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赫公子这是要南下？”

“是，回乡。巫马兄呢？”

“北上。”

“凛冬之际，北方寒冷，巫马兄一路保重身体。”她笑着说道，从怀中掏出一块锦帕擦了擦手。

巫马复的眼眸一深，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后，唇边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赫公子可是要歇息了？”

“是啊，明日一早还要启程赶路。”她微微颔首，偷瞄了一眼坐在她身旁大快朵颐的蒙善。他吃的满嘴流油，胡须上还挂着几条肉丝。虽然她现在以男装示人，可真要躺在两个男子中间，恐怕她也难以安睡，始终觉得心里有些不安。

“善，你来这边守着我睡。”巫马复不知是不是看透了她的心思，恰逢其时的说道。

蒙善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捧着半只鸡跑到了巫马复身边坐下。

她长舒了一口气，靠在稻草上看着门外墨蓝色的天空和点点繁星，现在他们一定发现她逃走了吧？不知初夏此时可好……

客栈内，沈项钦将云舒道长送走后便将初夏唤了进来。他端起手边已经凉下来的茶水，面无表情的抿了几口，冷声说道，“赫尔岚逃走了，你可知道？”

初夏闻言一惊，连忙跪在他脚边，垂首说道，“奴婢……奴婢不知。”

“往南追吧，若追不到她你也不必回来了。”沈项钦淡漠的语调里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危险的气息在房间中蔓延着。

“是。”初夏瑟缩了一下，连忙站起身来稍稍打点了一下行李，马不停蹄的向南赶去。

浓浓夜色，火堆已经渐渐熄了下来，灰黑色的灰烬中偶尔蹦出几点火星。赫尔岚迷迷糊糊的从睡梦中醒来，就着淡淡的月色却发现巫马复不知哪里去了，蒙善靠着红漆柱子坐着，怀里抱着宝剑鼾声如雷。

她披起外衣缓缓站起身来，往外走了几步，便见巫马复站在门口，眼中似乎氤氲着丝丝愁绪。

她犹豫了片刻，不知该上前几步还是该回去，却听他清润的嗓音说道，“赫姑娘，睡得不安稳吗？”

赫尔岚一惊，强作镇定的问道，“巫马兄如何得知我是女儿身？”

他转过身来轻轻一笑，月色落在他清瘦的脸上竟像误入凡尘的谪仙，气质脱俗。“你的手帕，上面绣的纹样恐怕只有女子才会用吧？”

赫尔岚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多谢巫马兄。”

“姑娘冰雪聪明，才识不凡，是在下的荣幸。”巫马复心知她是在为他将蒙善唤到一旁的事道谢，也不推辞，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巫马兄可是有什么心事？”

“都是俗人，难免为俗事所扰。姑娘方才为我算的，有几分把握？”

赫尔岚垂眸一笑，指了指夜空说道，“巫马兄看到天上的星星了吗？我们占卜之人，常常夜观星象以测吉凶。可是天意难测，再高明的术士算得出眼下，也算不准将来。所谓算命，不过是以便旁人趋利避害。以巫马兄现在的面相来看，我自负的说一句算准了七八成。”

巫马复定定的看着他，拢紧了身上的披风，“多谢姑娘了，也已深了，早些歇息吧。”说完，他轻笑一声，转身回了庙里。

她看着巫马复的背影低低的叹了口气，此人，言谈不俗，帝王之相。巫马……该是胡人的姓氏吧？

她抬头看着夜空，自嘲的笑了笑，都说医者不能自医，她们术士也是如此，算得出别人的命，算不出自己的命。她身若浮萍，漂泊于乱世之中，谁能知道以后又会如何呢？

次日天刚蒙蒙亮，他们三人便各自起身装点行李，准备启程。

“巫马兄。”赫尔岚看着他的背影，犹豫了片刻后最终还是开口说道。

“嗯？”

她走到巫马复跟前，压低声音说道，“我虽不知巫马兄为何远离故土一路北上，但容在下多一句嘴，巫马兄还是不要操之过急，北方……眼下不去的好。若要攘外，必先安内。”

巫马复的眼眸微微眯了起来，一抹杀意一闪而过，随后又隐没在了眸中的雾气之中。他长施一礼，笑道，“多谢赫公子，在下记下了。”

蒙善在一旁看的莫名其妙，挠了挠头说道，“主子，咱们该启程了。”

“赫公子，再会。”他意味深长的说道，轻咳了两声，翻身上马，与蒙善策马远去。

马蹄激起了一片浓浓的尘土，随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渐渐消散。

赫尔岚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转身往南方走去。

走了三五里远，她找了路边的一间茶肆坐下，一边揉着微微酸胀的小腿，一边喝着茶。她漫不经心的一抬眸，竟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用力揉了揉眼睛，只以为是自己看错了，等她回过神来，那个身影已经离她越来越近。

“公子……你为何要丢下我。”初夏泫然欲泣的站在她身旁，可怜兮兮的问道。

“初夏，你怎么来了？”赫尔岚连忙将她拉到长凳上坐下，给她斟了杯茶有些无奈的问道。

“您一声不响的就走了，把我自己撇在那儿。日后若是随老爷回了京，我又要自己回那见不得人的地方，还不如跟您一起走。”她用力抹去泪水，紧紧拉着赫尔岚的衣袖，“公子，您可别再丢下我了。”

赫尔岚微微叹了口气，揉了揉她的头发说道，“好了好了，我不会了，我只是不想再让你跟着我遭罪。”

“跟您吃苦受累我心甘情愿！”

“好好好，既然你愿意那就随我一起走吧。”

听到她这么说，初夏才破涕而笑。她揉了揉肚子，望着赫尔岚说道，“公子，我饿了~”

“你先吃点茶果，我方才问过了店家，前面不远便到柳城了，进了城我带你大吃一顿。”

初夏用力点了点头，吃了两碟茶果，又喝了一大碗茶才跟赫尔岚一起动身往柳城去了。

柳城的城门口戒备十分森严，进城的行人都需经过仔细的盘问，若是带着行李，也需仔仔细细的搜查一番。

赫尔岚不禁觉得十分诧异，这一路走来也不曾见过这种阵势。

守城兵上下打量了赫尔岚和初夏，过了许久才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催促道，“快走快走，赶紧的。来，下一个。”

她们连忙道谢进了城，可是城里却似乎没什么异样。街道上满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街边叫卖的小贩也显得十分热闹，一副太平盛世的景象。

赫尔岚带着初夏在一家酒楼里坐下，点了几样特色小菜后，又塞给店小二几粒碎银子，低声问道，“这位小哥，请问城里可是出了什么事？为何进城盘查的如此严格？”

小二颠了颠银子的分量，眉开眼笑的塞进了怀里，“嗨，那谁知道去？足足有小半个月了吧？不过也没听说抓了什么人或是查抄了什么东西，我们这些小老百姓也操不了这些心。二位爷，还有别的吩咐吗？”

她们对视力一眼，见小二的样子不像说谎，便挥了挥手让他退了下去，百无聊赖的望着楼下的街景。

然而她们不知道的是，从她们踏进柳城的那一刻，便被人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