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绣坐在铜镜前,侍女小心翼翼的替她梳理着一头黑丝缎般的长发,檀木梳子顺着头皮便能一梳梳到发尾,发间散发着淡淡的桂花头油的香气。她慵懒的伸出一根涂着丹蔻的指甲,在琳琅满目的首饰中随手一指,落在一支双凤衔月的发簪上,“就这支吧。”
“是。”侍女连忙双手将这支发簪捧了出来,生怕不慎磕到碰到。
她侧过脸去瞄了一眼正给她调着香粉的鸢儿,缓缓问道,“王爷上朝去了?”
“是,天还没亮就去了。”
闻人绣冷笑一声,眼中滑过一抹浓浓的嫉恨,“芷岚居的那个小贱人还睡着?”
鸢儿眼睛一转,谄媚的笑道,“睡着醒着都不打紧,您要她醒她就得醒。”
她得意的扬了扬眉,懒洋洋的向后靠了靠,倚在松软的蜀锦团花软垫上,“去,把她‘请’来。”
鸢儿横了一眼站在一旁的侍女,责骂道,“还不快去?”
那侍女应了一声,忙不迭的往芷岚居去了。
初夏远远的一见闻人绣身边的侍女往过走来,不由得有些头痛,她连忙疾步走进屋里,将还在熟睡的赫尔岚叫了起来。“姑娘,您快醒醒,可不能睡了。”
她翻了身,拉起被子蒙住了头,嘟嘟囔囔的说道,“初夏你别烦我,好困呢。”
“姑娘,王妃身边的侍女正往来走呢,您快些起身想想如何应对得好。”
她一听‘王妃’二字,脑海中的睡意瞬间便被驱散了几分,她试探着拉下一截被子,露出两只水濛濛的眼睛。“你方才说谁?”
初夏无奈的摇了摇头,耐着性子重复道,“王妃。”
赫尔岚哀嚎一声,垂着头坐起身来,任由初夏将她架到妆台前,帮她净脸梳妆。
她看着镜子里薄施脂粉的自己,又看了看还没大亮的天色,咬牙切齿的说道,“都怪我自己不争气,偏能被沈项钦左右了。否则我逍遥自在、云游四海,哪用得着留在王府里受这莫名其妙的冤枉气。”
“嘘,姑娘。您还当是在客栈、别院吗?这儿可是王府,难说会不会隔墙有耳,日后这种话可不敢再说了。”初夏被她惊得一声冷汗,连忙竖起一根手指立在她柔软的唇边。
这时,门外传来一个怯怯的女声,“姑娘,我家王妃有请。”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初夏扬声说道,“知道了,我们姑娘更了衣便随你去。”
赫尔岚隔着薄薄的纱窗听着窗外呼啸而过的寒风,不禁心生恻隐,“让那丫头进来吧,赏她盏热茶,若是冻病了可就是我的罪过了。”
“姑娘真是好心。”初夏笑了笑,开门让那侍女进来,给她倒了一盅茶水。
赫尔岚换了一身白色绣合欢花纹样的衣衫,头上插了一支不起眼的素银簪子,淡扫蛾眉却美得夺人心魄。她深吸了一口气,走到那侍女身旁,低声说道,“走吧。”
一抬头却发现,那侍女竟然小声啜泣着,捧着茶杯一口一口的抿着茶水,看她的模样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
赫尔岚一惊,连忙让初夏拿来一块手帕,手忙脚乱的递给她,“哎,你可别哭啊,不知道的还当是我欺负你了呢。”
“奴婢不敢,只是奴婢自入府以来便常受姐姐们的欺负,还不曾有人如此体恤过奴婢,所以奴婢一时……”
她低低的叹了口气,这看似华丽的王府竟把人逼到了这般田地。她亲自帮她拭去泪水,柔声说道,“别哭了,若是眼睛红了可就不好看了。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奴婢贱命柳儿,今年十六。”
“好了柳儿,我知道你心里委屈,只可惜我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救不了你。不过日后你若是短了吃的用的,便来找你初夏姐姐,她能帮到你的定会帮你一把。”
闻言,柳儿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连连叩头,“多谢姑娘。”
“好了,快起来吧,让你家王妃等急了只怕我又要遭殃了。”
当赫尔岚随着柳儿匆匆赶到姳琇阁时,闻人绣已经靠在贵妃榻上百无聊赖的逗弄着笼子里养的金丝雀。
她身着一身水红色金丝线绣孔雀纹样的衣衫,头上的金钗上垂下的两颗珍珠随着她的一举一动轻微的摆动着,珍珠细腻的光泽映在她白皙的皮肤上,更显得娇媚可人,只是眉梢眼角之中总会流露出些许嫉妒和算计,使她风情大减。
“妾给王妃请安。”
她像没听到似的,捻起几粒小米撒到笼子里,看着两只金丝雀争先恐后的抢着食,发出一声声轻笑。
赫尔岚维持着半蹲着行礼的姿势,很快腿便又酸又麻,却咬着牙不敢出声,额头上隐隐有细密的汗水渗了出来。
似乎过了许久,闻人绣示意侍女将鸟笼拿了下去,抬眼瞥了一眼赫尔岚,慢悠悠的说道。
“怎么?受不住了?按理来说,我是王府的当家主母,你不过是个连名正言顺的妾侍的名分都没有挣上的通房丫头,每日晨昏定省来向我请安是情理之中。只是我一直没有给你立规矩,此事便也搁置了下来。”
她抬起纤纤素手,端起茶盅轻抿了一口,“如今王府里的下人可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不懂尊卑礼数,我自然要管,那便从你开始。”
她的眼角闪过一抹凌厉的锋芒,“日后你可要做到一个通房丫头的本分,每日晨昏定省一次也不许落,尽心尽力的侍候我。若侍候的我满意了,说不定我会在王爷面前美言几句,抬你作个侍妾,明白了吗?”
赫尔岚只觉得心里一阵酸楚,‘通房丫头’四个字听起来格外刺耳。
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论权势、地位,她哪一样可以跟闻人绣抗衡?也只得咬紧牙关,应了一声是。
闻人绣对她逆来顺受的样子似乎十分满意,她微微颔首,慢条斯理的说道,“起来吧,伺候我用膳。”
站在一旁的鸢儿窃笑着,朗声说道,“传膳。”
话音刚落,十几名侍女便端着大小碗碟鱼贯而入,闻人绣在首座坐下,递给鸢儿一个眼神,鸢儿立刻心领神会。
她疾步走到赫尔岚跟前,重重的在她胳膊上拧了一把,弯眉倒竖,厉声喝道,“还傻站在这干什么?不懂得怎么伺候主子吃饭吗?”
初夏看着赫尔岚受了这么多委屈,便为她鸣不平,冲过来挡在她的跟前,用力推了鸢儿一把,“王妃管教我家姑娘是情理之中,你又是个什么东西敢来动我家姑娘?说白了你也不过是个奴婢罢了,何必狐假虎威的欺负人?”
鸢儿是闻人绣身边最受宠的丫头,府里家奴院仆谁见了她不得恭恭敬敬的称一句鸢儿姐姐?
现在初夏竟敢当众给她没脸,她偷瞄了闻人绣一眼,见她没有阻拦的意思,抬手便是一记耳光重重的甩了过去。
“呸!就凭你也敢在本姑娘面前指指点点的?真是跟着什么人学什么人,一点规矩也没有!今儿我就替王妃好好教教你!”她瞟了一眼侍立在门口两个身材健壮的婆子,“把她给我带下去,好好‘教导’!”
赫尔岚见状生怕初夏吃亏,连忙跪下求情,“求王妃开恩,是妾没有管教好下人,妾回去定会……”
“既然你管教不好,那就辛苦鸢儿带来吧。”
闻人绣将她还未说完的话打断,抬手理了理鬓角的发丝,“前几日我有个翠玉镯子掉进了后院的荷花池里,还不得空派人去捞。今儿也算巧了,就让初夏去吧,若捞上来了桌子便算你将功折罪,我也不罚你了。”
“王妃,如今还是深冬,荷花池的水冰凉刺骨,初夏她万万受不住的啊。”她此时也顾不得什么尊严脸面,连忙跪走到闻人绣脚下,拉着她的裙角苦苦哀求着。
“是吗?可是我怎么觉得天气也不算寒冷呢?”她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赫尔岚,看她跪在脚下心里愈发的得意,“把初夏带下去!你若是伺候的我舒心,我就早点让初夏回来,你看这样可好?”
赫尔岚见已经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只得眼睁睁的看着初夏被两个婆子拖了下去。她抹去脸上的泪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咬了咬牙毕恭毕敬的说道,“妾伺候王妃用膳。”
“哎,等等。如果我没有记错,王爷可没抬你作侍妾。你该自称‘奴婢’才是。”她的目光就像淬了毒蛇喷出的绿色毒液的匕首,恨恨的落在那张清秀的脸上。
她只觉得眼前一阵发白,可想到初夏,再大的屈辱她也只得忍下来。“是,奴婢,伺候王妃用膳。”
“嗯,这才对嘛。起来把盛一碗鳝丝粥给我。”闻人绣紧紧的攥着手里的锦帕,强压住大笑的冲动,淡淡的吩咐道。
赫尔岚从地上爬了起来,垂首盛了一碗鳝丝粥送到闻人绣面前,“王妃请用。”
她拿起勺子只尝了一口,便猛地一拍桌子,将一整碗粥泼到了赫尔岚的脸上,“这么烫!你想烫死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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