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善顺着巫马复的目光望去,仔细一看不禁诧异的惊呼出声,“主子,这不是那日……”
“是她。如何,竟没想到她是女儿身吧?”
“嘿嘿嘿……奴才是粗人一个,哪看得出这个?若早知道她是个丫头片子,奴才就不吓她了。”蒙善挠了挠头说道。
“只是我也没有想到她竟然会跟六王爷有些渊源,看六王爷奋不顾身相救的样子,只怕关系非同一般。”他的眸色越来越深,河面上的夜风吹得他咳嗽的更加剧烈,蒙善连忙将他扶到了船舱里坐在,端来一盏温茶送到他的手边。
“主子,依奴才看,沈项钦自己能不能爬上皇位都不一定,您为何还要不远千里的跑来寻他?”
他喝了大半钟热茶,咳嗽才稍稍缓和。他靠在椅背上捧着茶盅,双目微合,缓缓的说道,“你可知道,这位六王爷极受当朝皇帝的宠爱?”
“那又如何?许是……许是他母妃比较受宠罢了。”蒙善龇牙咧嘴的低下头来看着被筷子刺穿了的肩膀,猛地将筷子拔了出来,随意洒上了些金疮药,简单的包扎了一下。
巫马复淡淡的摇了摇头,“恰恰相反,据我所知,他的母妃辰妃在他年仅五岁时便被当朝皇帝秘密处死。却一直秘不发丧,过了足足半个月才宣称急病过世。就连辰妃的母家也备受牵连,其父兵部侍郎刘谋仲流放边塞,其兄宁远将军刘平焕秋后处斩。一时朝野震动,刘氏一族血流成河。”
他顿了顿,似乎微微叹息了一声,“你以为,他会因母凭子贵博得圣心吗?他能在朝中屹立不倒,只怕每一步都不比我走的轻松。放眼望去,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他能助我一臂之力了。”
他慢慢睁开了眼睛,把茶盅放在一旁,侧过脸去望着对面的游船。
沈项钦和赫尔岚已经不见了踪影,他的贴身近卫将船上的公子奴仆都聚在了一起,仔仔细细的挨个盘问着。
“我们也该走了,戏散了。”
柳城,福升客栈,灯火通明。
沈项钦换下身上湿漉漉的衣裳,坐在床边眉心紧锁的看着昏迷不醒的赫尔岚。
冰凉潮湿的头发紧贴着她苍白的脸颊,嘴唇泛出淡淡的青白色。她双眸紧闭,纤长浓密的睫毛不安的抖动着,在眼睑处投下了一片小小的剪影。
他转过头去,声音低沉,暗含着汹涌的怒意,“大夫还没请来?”
初夏惶惶不安的跪在了地上,垂首说道,“惊蛰已经去了,奴婢来伺候姑娘,请王爷沐浴更衣,若是您冻病了可该怎么好?”
沈项钦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微微有些发抖的身体,冷声说道,“初夏,你可知道,你若不是她身边最亲近的奴婢,本王早已杀了你不知多少回了?”
她把身子伏的更低,惴惴不安的说道,“奴婢明白,奴婢罪该万死。可是王爷,奴婢瞧的真真的,那贼人是蓄意将姑娘推下去的。奴婢跟姑娘初到柳城,不曾得罪过什么人。请王爷细想,何人如此歹毒非要置姑娘于死地不可呢?”
她用力磕了个头,不敢抬眼看沈项钦的表情,“奴婢自幼与姑娘一处长大,虽主仆相称,可姑娘待奴婢竟比姊妹还要亲上几分。王爷若要杀了奴婢,奴婢无话可说。但求王爷查明幕后真凶,还姑娘一个公道!”
沈项钦深不见底的眼眸中波涛暗涌,他转动着手中的玉扳指,声音愈发的低沉了几分,“此事本王自会处置,你伺候主子不利,若不罚你日后王府中恐怕没有王法了。外面跪着,她不醒你也不许起来。”
初夏恭恭敬敬的应了一声,顺从的走到门外,跪在冰冷的青石砖上。萧瑟的夜风刺透她薄薄的衣衫,她跪的笔直,眼睛却始终落在那扇明亮的窗户上。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工夫,惊蛰拽着一位年迈的长者匆匆走进院子。他看着跪在地上的初夏怔了怔,脱下身上的披风扔到了她的身边,压低声音狡猾的眨了眨眼睛,“主子说让你跪着,可没说不准你披件衣裳吧?别冻着。”说完,他便急匆匆的带着那位老人进了屋子。
“王爷,这位是柳城有名的薛神医。”
“草民给王爷请安。”说完,他便摇摇晃晃的要跪,却被沈项钦虚抬了抬手止住了。
“这些虚礼就免了吧。”沈项钦有些烦躁的说道。
薛神医也不敢怠慢,连忙走到床边跪下,小心翼翼的看了看赫尔岚的脸色,又给她搭了脉。
“回禀王爷,这位姑娘只是受了寒,不碍事,吃几服药调养几日便好。只是姑娘身子虚弱,草民不敢用太凶猛的药,只得开一副温和的方子,只是恐怕会多耽搁几日。”
“你只管开方子抓药,早几日晚几日都不要紧。”
听闻赫尔岚并无大碍,他的心才算隐隐落了地。他看着她苍白如纸的脸颊,额头上缓缓的渗出了几滴汗珠,可却裹着被子呓语着喊冷,心里竟然涌起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他扭过头去不敢再看她,对惊蛰说道,“去把推赫尔岚入水的人给本王揪出来,本王不管你用什么手段,明日一早,本王要见到他的人。”
“是。”惊蛰应了一声,想到还跪在院子里的初夏,犹豫着开口说道,“王爷,初夏……还在外面跪着,若是姑娘醒了,身边总不能连个贴身侍候的人都没……”
沈项钦冰冷的目光将他还没说完的话噎了回去,他吞了吞口水,不知该不该再求情。
“叫她起来吧。明日本王若见不到那个人,你可小心本王揭了你的皮!”
“是!”惊蛰眉开眼笑的咧了咧嘴,急忙推门出去了。
薛神医开过方子后,便让下人送了出去,自有奴仆煎药不提。
沈项钦拿了一卷书坐在床边,眼睛虽然落在书页上,可却总觉得看不到心里。眼前的文字竟像走马灯一样在他眼前晃过,却没有一个字记了下来。他看着赫尔岚低低的叹了口气,伸出手指将她鬓角的碎发掖在耳后。
说起来,她跟在他身边已经整整八年了。人总是感情动物,纵然他再冷酷无情,也做不到将她视为陌生人一样毫不关心。
可是他总觉得,自己在赫尔岚身上的注意太多了些。他亦不是个懵懂少年,自然知道这种‘注意’意味着什么。
可是于他而言,登上皇位才是眼下最要紧的事。至于其他儿女情长,他无暇他顾。
沈项钦叹息一声,正想起身去院子里走走,却听她嘤咛了一声,柔软的小手不知什么时候攀上了他的手臂。
她秀气的眉紧紧蹙在一起,脸颊上浮现出一抹不自然的红晕,唇瓣微微张开。
“混蛋……沈项钦。”
他斜入鬓角的眉向上一挑,薄薄的唇抿在一起,任由她的头晃晃悠悠的蹭到了他的腿上。
“沈项钦,我恨死你了……我跟你势不两立!”她呜咽了一声,小脸在他的衣服上来回蹭着,“凉凉的,嗯……”
隔着薄薄的衣衫,沈项钦便能感觉到她的额头已经在渐渐发烫。
他眉头一拧,冷声说道,“赫尔岚,你……”
她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眼睛落在他的脸上却又立刻移到了一旁,“我怎么会看到那个大坏蛋呢?他是不是给我下了蛊?嗯……沈项钦是大坏蛋,唔,对我一点也不好。”
“你倒说说看,本王哪里对你不好了?你的吃穿用度比之官家小姐也不差分毫,本王何曾亏待过你?”他忍着怒气,耐着性子问道。
“哼,我要那些身外之物有何用?就是坏蛋,就是……打我的手心,还由着王妃欺辱我,对我那么凶,早晚……早晚有一日我要将你书房里的藏书当柴火烧了烤肉吃。”她说着,抓起沈项钦的手贴在自己滚烫的脸颊上,不安分的翻了个身,露出白色的丝缎底裤。
“我要回乡找爹爹,我要吃爹爹做的清炒笋丝,我要跟爹爹一起观星象……爹爹为什么要丢下我?”说着,滚烫的泪水顺着她紧闭的眼睛滑落在他的手掌中。
“我不要回京城,不要回王府,王府里除了初夏都是坏人……沈项钦最坏,王妃第二坏……爹爹,您不要再躲着女儿了好不好……”
沈项钦的棱角分明的脸庞浮现出一抹异样的神色,这丫头逃了三次,哪一次都险些将自己逼近绝路,不能任由她肆意妄为了。
更何况,如今的局势已不容再拖。他本想着假以时日他定能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既不用赫尔岚去冒险,又能达到目的。可是眼下看来,他没有时间了。纵然心中有些不愿,这步棋,他还是要走。
当年先生煞费苦心的为他谋划,不知不觉中,一步步的将赫尔岚培养成他身边最得力的助手,若他不能善用,先生的一番心意也白费了。
他看着渐渐安静下来的赫尔岚,轻轻将手抽了出来。湿了一块帕子贴在她滚烫的额头上,她低声嘟囔了句什么,眉眼舒展了些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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