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项钦俯视着不停的叩着头的方士安,声音越来越冷,“本王奉旨南巡,这一路南下也走了不少地方。清官见过,贪官也见过,像你这般奢靡无度的还真是见所未见。”
“下官……下官平日绝不敢如此奢靡,只是担心府里的清粥小菜不合王爷的胃口,故而……”他脸色煞白的擦去额头上的细汗,结结巴巴的说道。
“你进献祥瑞有功,奢侈之风有过,如今功过相抵,本王也不愿追究。”
方士安正要谢恩,却听他接口说道,“即日起免去你孟阳知县之职,你好自为之。”说完,他便带着赫尔岚起身离开了方宅。
赫尔岚与沈项钦同坐在马车里,怀里抱着赤兔轻轻抚摸着,有些不解的问道,“王爷,你说这方士安究竟是好是坏呢?”
“他是个好下属,却不是个好官。”他伸手想要摸一摸赤兔,它竟像通人性似的,从赫尔岚的怀里跳到了他的身上,用力钻进了他的怀里。
“依你看,这赤兔的出现可有何寓意?”
赫尔岚沉吟了片刻,缓缓说道,“赤兔的确是祥瑞无疑,可说句掉脑袋的话,当今圣上昏庸无能,沉迷于道法、炼丹,只求长生不老,将天下苍生视为草芥,本不该有祥瑞之兆。可偏偏却出现了,定不是向着当今圣上来的。至于为谁……恐怕我要卜上一卦才能有些推算。”
“既然如此,那回了客栈你便算一算。”
“是。”
赫尔岚回到客栈后精心沐浴焚香,又静坐了半个时辰后,从钱袋里拿出三枚一模一样的铜钱掷于地上,不画而黛的眉微微蹙在一起,桃粉色的唇轻轻抿着,推演了片刻便已经满头大汗,清澈的眼眸中闪过一抹惊异。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工夫,她重新沐浴,换了一件衣衫后,轻轻叩响了沈项钦的房门。
“王爷。”
“结果如何?”
她咬了咬下唇,踌躇着说道,“敢问王爷,可有……称帝夺位之心?”
沈项钦的眼眸里滑过一抹锐利的寒光,直直的落在她洁白无瑕的脸上,“若有如何,若无又当如何?”
“我推演了三遍,皆为巽卦。巽为八卦中一卦,属风属木,主……臣尊主卑,权威日衰,父子为贼。”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已轻不可闻,可每一个字都清晰的落在了沈项钦的耳朵里。
他的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冰冷,深不见底的眼眸中微漾着些许暗流。“所以你的意思是……这赤兔祥瑞为的是本王?”
她缓缓的摇了摇头,“也不尽然。王爷一路南下惩治贪官污吏、造福百姓,自然是顺应天道。这赤兔祥瑞为的是王爷,可不仅仅是王爷。”
沈项钦的眸色越来越深,“此话怎讲?”
赫尔岚抬起眼来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口中吐出两个字来,“胡塞。”
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了巫马复的影子,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说仔细点。”
“我方才夜观星象,紫薇星动,示意将有明君现世。可紫薇星光飘散不定,指的便是不只有一位明君。星光指向我大冶王朝和胡塞两边,且有对冲之势。由此可见,胡塞日后也必有一位明君登基,且日后与我大冶……必有一战,这一战,恐怕事关天下谁主。”
沈项钦的唇边勾起一抹冰冷凉薄的笑意,“本王……或许已经与那日后的劲敌见过面了。”他示意赫尔岚在他对面坐下,叮嘱道,“今日你与本王说的每一个字,都决不许向旁人吐露半句。”
她点了点头,“我明白,此事关系重大,若流传出去势必引起朝野震荡、民心不安,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
沈项钦沉默了片刻,深邃的眼眸晦暗不明,似乎过了许久,“你对你今日的推演有几分把握?”
赫尔岚扬眉一笑,似乎一瞬间房间里穿暖花开。“王爷,若说推演占卜之术,我说句猖狂的话,放眼天下,除了我爹恐怕找不出几个能胜过我的人。今日的卦象和星象便是如此,我算出了什么便告知王爷什么。
但是,时移世易,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或许过段时日之后,我再推算会跟今日的结果截然不同。人人常说若要成事,需得天时地利人和,天意是如此,人力会如何左右,我便不知了。”
他眸光微凝,对于占卜之术其实他是不信的,就连深受皇上恩宠的南山道人他也不屑一顾。
普天之下他信得过的术士只有两人,一位是当年那位先生,另一位便是赫尔岚了。这占卜、星象虽然看似缥缈荒诞,却不无道理,可天底下深谙其道的人恐怕屈指可数。
沈项钦敛去眼中的神色,端起茶杯呷了口茶水,问道,“你心里可是在怨恨本王以你父亲的事将你强留在身边?”
她脸上的神情一顿,苦笑着摇了摇头,“若说不怨那是违心的话,可我思来想去,竟怨不到王爷头上。人活一世,合该为自己谋算,王爷没有做错什么。若真说怨谁,我也说不出来。”
他对赫尔岚的坦诚并不恼怒,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你早点歇着吧,得了赤兔祥瑞,本王也可回京交差了。这一路已经耽搁了不少工夫,不知京中是怎样的局面,明日我们便动身返京。”
赫尔岚应了声是,便回到自己的房间歇息。她站在窗前看着墨蓝色的夜空中闪烁的繁星,低低的叹息一声。
如今看来,沈项钦当真有夺位之心,只是这并不是一条好走的路,一路机关重重、荆棘丛生。
不知为何,她心底里总不愿看他功败垂成,既然如此,她便助他一把,至于能不能成,其余的便要看天意如何了。
次日一早,他们一行人便打点行李返京。一路无话,到达京城已经是两个月以后了。
京中最凌冽的寒冬已经悄然退去了几分,虽然不比得南方温暖,却也不会冻得人手脚发麻。
车马在王府门口停下,闻人绣已经带着一众家奴院仆在门外等候了。她身着一件水红色衣衫,外面罩着一件火狐狸皮大氅,衬的肌肤娇嫩无比,精心勾画过得眉眼间流露出万种风情。
她刚要迎上去,却见马车里紧随着沈项钦下来的竟是赫尔岚!她娇媚的杏核眼中滑过一抹刺骨的嫉恨,恨不得将她撕成一片一片的以解心头只恨!
她的贴身侍婢鸢儿见她脸色不对,连忙压低声音说道,“主子,王爷才回来,您可别惹他动怒。”
闻人绣深吸了一口气,笑着迎了上去福了福身子,“爷,您回来了。”
赫尔岚亦行礼道,“妾给王妃请安。”
她强笑着故作亲昵的将赫尔岚扶了起来,手中却暗暗发力,在她的手臂上狠狠的拧了一下,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只怕已经红肿了起来。
“妹妹去哪儿了,竟一声不响的离了王府,真是让姐姐担心死了。”
“多谢王妃记挂。”
“总归回来了就好。瞧瞧,这段时日怕是吃了不少苦吧,这小脸儿都瘦下来了,得叫厨房炖些滋补的好好补补才是。”
沈项钦一眼便看穿了闻人绣假惺惺的故作姿态,却也懒得拆穿,抬脚便往王府里走去。
她见沈项钦走了进去,立刻便换了一副面孔,咬着牙低声说道,“你个贱蹄子还敢回来,你可给我小心着点。”说完,她便起身追着进了王府。
沈项钦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裳,坐在花厅里喝着茶。闻人绣讨好的在他身边坐下,亲手给他削着苹果,“爷,这一路可还顺利?”
“嗯,本王不在的这些时日,京中和府里可有事发生?”
“前阵子父皇龙体欠佳,臣妾进宫请了几次安,别的……倒没听说什么了。”
沈项钦将茶杯放在一旁,漫不经心的说道,“本王命人特意给你送来的‘礼物’你可收到了?”
闻人绣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手上一抖,锋利的水果刀险些削到手指。她的声音有些颤抖的问道,“爷是说……那几颗人头?”
她将苹果放在一旁,起身跪在地上,“臣妾愚钝,不知爷这是何意。”
“本王的意思你再清楚不过,你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竟敢擅动本王的私章,派人一路追杀赫尔岚,还有什么事是你不敢做的吗?”沈项钦的声音温润平和,带着些许他惯有的冷意。
闻人绣搅动着手里的锦帕,泫然欲泣,“可是妹妹跟爷说了些什么?臣妾惶恐,这么大的罪名臣妾万万不敢领受啊。”
“无碍,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不过本王警告你,可别做的太过了,否则休怪本王容不下你。”说完,他便起身拂袖而去。
闻人绣听着他的脚步声远了,浑身的力气都像被抽空了一般,跌坐在地上。
鸢儿连忙过去将她扶了起来,“主子,您先起来,地上凉。”
啪的一声,便是一记重重的耳光甩在了鸢儿的脸上,低声叱责道,“没用的东西,傻傻的跪在那儿也不懂得替我说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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